骂林生斌之前，应该先骂骂自己

　　林生斌人设崩塌的事情，发文后，我的后台收到无数留言。
　　大家核心的观点是： 欺骗。
　　诚然，抛开网传的1.2亿赔偿，抛开无实质证据的霸占岳父母财产，更不谈只有聊天记录为证的＂纵火当晚在小三家＂，
　　林生斌，利用人性的善良和悲悯，一次次地消费着网友的同情心，继而敛财卖货，这是事实。
　　这就是赤裸裸的欺骗，没有洗白的余地。
　　然而我想深度反思的是，这一场欺骗，真的只有林生斌一个人的责任吗？
　　是谁造就了＂全网好男人＂的幻象？是谁为人设煽风点火？是谁真正夸大了他的苦情愁深？
　　从＂神＂到＂魔＂，本质上，林生斌还是林生斌。
　　变化的，不过是我们的视角。
　　而真正能让我们从这件事成长的，也只有——复盘这个视角。
　　我们做媒体的，有责任摸清事实
　　2017年6月杭州保姆纵火案之后，你记住了四位逝者的名字吗？
　　不妨再在这里重复一遍： 朱小贞、林柽一、林臻娅、林青潼。
　　然而，我们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却记住了一个人，林生斌。
　　林生斌自杀，林生斌纹身，林生斌皈依佛门，林生斌捐口罩，林生斌开店开始新生活……
　　这些事情都不是公众自觉去挖掘的，信息的来源，都是媒体。
　　前期报道的汹涌，我相信绝对是因为新闻的重大性。
　　毕竟这件惨案惊动华夏，甚至后来改变了中国房地产业的消防规范。
　　林生斌当时悲痛欲绝的每一条微博，我也绝对相信是真切的，诚恳的。
　　毕竟即使我没经历过他的生离死别，也能身同感受一夜之间妻离子散的肝肠寸断。
　　然而，后续的媒体报道，一轮接一轮，一篇接一篇，甚至一年又一年……
　　多少就有着刻意的意味。
　　因为悲痛再深，都是深藏于心的私事——也许是午夜梦回的泪痕，也许是咬紧牙关的齿印。
　　反复演示，就变成了：设计。
　　那为什么这些报道能反复出现在公众的眼前，让每一次大家快忘了这个人的时候，都能跳出一篇十万加来提醒一下： 你还记得当年杭州保姆纵火案的林爸爸吗？
　　很显然，为了流量。
　　这个惨案中的幸存者，已经成为悲情故事的主角。死者已归于黄土，只有生者的故事能吸引眼球。
　　故事有了市场，也就有了报道。
　　做媒体的每天做梦都是十万加，谁不是在挖掘着热点人物不为人所知的一个个情节？
　　所以，当初送林生斌上神坛的，是媒体报道 （包括他自己的媒体团队）。
　　把他拉到口诛笔伐风口的，也是媒体报道。
　　在人人可媒体的时代，谁都能就一件事发表看法，看法的偏颇程度，直接影响了公众对真相的判断。
　　举个例子，林生斌纹身。我不知道看过多少篇文章报道过这件事。
　　就算是今天，你在百度上随便搜索一下这个关键词，依然会跳出上10页的相关报道。
　　然而想深一层就会知道，一个真的痛彻心扉的人纹身，为了什么？会发表吗？必须去@所有人吗？
　　不过是，一篇篇带着加工痕迹的情怀文案。
　　所以，并不是林生斌一开始要把自己做成神，而是大家不经意把他捧成了神。
　　人性的贪婪不可挑战。
　　林生斌看到了商机，把＂痛不欲生＂做成了一门生意，只能说是成就了市场的期待。
　　而捧得越高，难免摔得越狠。
　　就好像当初的Twins主唱之一阿娇，一次＂艳照门＂即尽毁事业，无非也是人设期待和实质生活差距太大导致的。
　　我至今都没觉得，一个年轻女孩谈了个男朋友有了那些艳照，有什么巨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真正错的，也许归于她的经纪公司。包装了一个极致纯情的阿娇，用人设隐瞒了公众。
　　直至大家终于看清了＂反转＂和＂欺骗＂，却只会指责阿娇的矫饰，和林生斌的虚伪。
　　殊不知，也许我们只不过是媒体所渴求的那一个个愤怒的眼球而已。
　　与其讨伐林生斌的槽点，我们更应该防范的是，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他这种出卖灵魂的人。
　　尤其是媒体。
　　为了流量、为了生意、为了业绩之前，是否可以先判断一下，某些雕刻痕迹太重的单纯、勇敢、悲伤、深情款款、咬牙切齿，是否有反复表演的性质？
　　如果真的是反复的刻意展示，作为媒体还去争抢报道，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自我打脸？
　　我们做自媒体的，有责任歌颂美好讨伐阴暗，更有责任自我反省。
　　否则终有一天，我们发出的每一句声音，可能都会变得很廉价。
　　手握拳头的公众，有责任独立判断
　　没错，林生斌这三年的＂深情人设＂，实实在在，叫人心生怜惜。
　　他＂皈依了佛门，经常去吃斋念佛＂；
　　他在直播中带货卖童装，在直播中会落泪哭泣，也经常在微博上表达了相当文艺的怀念。
　　比如，＂等忙完这一生，我来看你们。＂
　　他悼亡的文字，越来越有＂文案＂味，展示的照片越来越精致，好像走每一步后面都有一个摄影师。
　　他设计出来的悲伤，似乎很有市场，大家不仅相信，而且悲悯。
　　究其根本，为什么？
　　本质上，是因为这种＂悲伤＂被公众所需。
　　可能我们的生活都过于平淡，夫妻往往最后变成了兄弟，这么一个悼念亡妻的深情好男人，刚刚好，把自己的感情投射代入进去。
　　回想起来，多少有点像追剧的心态——
　　公众看得很投入，随着剧情心情起伏，一不小心把电视剧当作了现实。
　　当林生斌发现，把悲伤模式化能获得巨大的利益，你很难阻止他把事情演变成可以复制的商业模式。
　　这里要提出一个概念，叫做＂人设经济学＂。
　　它是指：商家刻意打造出一种人物的生活方式，并且不断传递出人物个性，让人在心底接受，并认同这种理念。
　　最终，因为认同，乖乖掏钱。
　　但是打一开始，＂人设＂只是一个虚拟的人物。
　　所以，我们自己也要反省，为什么自己当初并没有独立判断这个是＂人设＂，还是实质？
　　为什么不经思索，就把自己的时间、感情、精力，都投射到一个被人放大的形象中？
　　一个善良的人除了会同情之外，更应该具有自己的独立思考的能力。
　　面对世事纷扰，过滤无价值信息，才能确保产生更多价值。
　　要知道，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也从来没有非黑即白。
　　如果表演能带来利益，自然就有无数的网络放大，表演痛苦，表演崩溃，表演不幸，表演深情……
　　好一个戏精的时代。
　　在这个充斥着商业、短视和金钱味的时代，我们迫切地需要一些理想主义去掩饰现实的匮乏。
　　从古希腊悲剧到莎士比亚，从浪漫的诗歌到现实主义文学，无一不在提醒我们，人性是复杂的，个体都是有缺陷的。
　　这一点，即便再经历一百代人的教育、一万场微博的大讨论，也不会改变。
　　所以，扪心自问：神化他人的，不仅是他本人；
　　更是撑起流量和热度的我们；
　　是需要浪漫和故事情节的我们。
　　写在最后
　　到最后我发现，人性凉薄是现实，善良热忱也是现实。
　　不太现实的，反而是我们——
　　总妄想着现实世界，都是最开始美好的样子。
　　讲真，不存在的。
　　现实纷繁复杂，谴责人设，不如戒掉单纯。
　　与其花时间讨伐林生斌，不如内省这件事折射的人性。
　　每一次＂反转＂的事件，也许都值得我们深思——
　　一场场闹剧中，最可怕的不是参演，而是演完了，还不知自己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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