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麦郎身上带着传奇属性。 一曲《我的滑板鞋》成名后,他否认了自己的出身,像《红与黑》中高自尊又极自卑的于连;在音乐上,他"心无旁骛"地陷入了自己构建的虚假世界,纯粹又搞笑的出演了现代版堂吉诃德; 一篇《惊惶庞麦郎》把他的窘迫展现到了世人面前,他开始像《禁闭岛》中的泰德.丹尼尔一样,一边幻想自己被迫害,一边伤害自己身边的人......最终,也被诊断为精神分裂。 从2014年爆火,到现在住进精神院,庞麦郎又变回了一穷二白的农村青年。 堂.庞麦郎 False Of The World "约瑟翰.庞麦郎是谁给起的?" "我自己起的,得向着国际方向发展。" 庞麦郎的头发有些粘在一起,看起来有点油腻,他和记者在一间三室一厅的公司里,回答着外界对他的质疑。 庞麦郎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烦躁,手里正无意识的翻弄着手机。 "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坚持自己是台湾人?" 庞麦郎把手机竖立在沙发上,撑着自己的手臂。 "那必须的,我说台湾出生就是台湾出生。" "那为什么你的父母生活在汉中的宁强县的一个农村呢?" 面对记者的逼问,庞麦郎沉思了片刻,然后把手机横在了自己和记者中间,像是给自己建了一道防御。 他反击道:"哪个是我父母?谁说他是我父母了?" 翻看几年前记者对庞麦郎的采访,已经能看出他正在精心组建一个自己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和外界毫无关联。 他正窝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等待着冲进国际歌坛的机会。 采访不久,庞麦郎就沉寂了,等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却是他的老搭档白晓带来的一条关于他的消息:"庞麦郎先生已经住进精神病院。" 从一曲天下知的爆红到期待国际接轨,再到住进精神病院,庞麦郎的人生比讽刺小说还要讽刺。 不过,人们对这个结果已经多少有些预感。 在几年前"他是有精神病吧"的评论下,不少人跟帖"你就是大预言家"、"下期彩票怎么买?" 而至于庞麦郎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并没有人关心。 庞麦郎本名叫庞明涛,1984年出生在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的一个小农村,村子离县城有7公里,因为山路不好走,开车需要四十分钟。 小时候的他并没有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只是长得比别的孩子高了一头,打架倒是常有的事。 "他的字是我们这片写的数一数二的,语文曾经得过98分。" 庞麦郎的父亲庞德怀回忆道,他把小时候扛锄头的庞明涛和站在舞台上的庞麦郎建立了某种联系。 庞麦郎初中毕业后,差几分没考上高中,跟身边大多数一样,他去读了职高,职高没上多久,他就离开了熟悉的世界,去外地打工。 《我的滑板鞋》MV,滑板鞋的意向可能是庞麦郎对出人头地的向往 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庞麦郎想有一番作为,但接触音乐创作却也是场偶然。 他在汉中一家KTV找了份切水果的工作,月薪两千,开业前经理组织庞麦郎和他的同事在门口跳舞、拍手、喊口号,庞麦郎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时不忙了,庞麦郎和同事们会溜进包间,调低音量,唱上一会儿。 一次他们点到了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庞麦郎被杰克逊震撼了,"太潮了,非常国际化!" 同事告诉庞麦郎,杰克逊的一首歌可以卖大几十万,庞麦郎从那时起就立志做一个像杰克逊一样的人。 "杰克逊是草根出身,我也一定能做成。 " 庞麦郎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 《我的滑板鞋》就是在那时写的, 歌词"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正是源于杰克逊的太空步。 他拿着创作的歌曲去参加选秀,找唱片公司,经过无数次被拒绝甚至是被骗后,华数给他打开了大门,时任运营总监的潘嘉霖说他:"够土、够屌,有话题! " "我必须要打造一首国际化的歌曲。" 这是庞麦郎对华数的要求,见惯了草根的崛起之路,华数知道草根需要有这样的信念,身处低位和崇高的信念之间的对比也是观众想看到的。 于是他们真的出力帮庞麦郎包装了一番,把他打造成了又土又潮的草根。 和庞麦郎合作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的滑板鞋》录了几百遍,每一遍唱的都不一样,最后成曲是选的最好的拼凑起来的。" 拍MV时,庞麦郎坚持要有外国人出镜,制作人只好找了几个维吾尔女生代替。 魔性的歌词,不协调的舞步,有口音的演唱者,《我的滑板鞋》一下子传遍了全国。 街头巷尾都有人哼唱,甚至连华晨宇都翻唱过,导演贾樟柯说它"准确的表达了孤独"。 庞麦郎,火了。 人们对一个名不经传的草根充满了好奇,有的是羡慕他的才华,有的觉得他的歌曲够土够潮,有的是看到了他自卑的一面,等着看他的笑话...... 庞麦郎不稳定的性格也确实给他们提供了笑料,他会突然在采访中说自己是90后,自己的祖籍是台湾基隆 (庞麦郎说自己是台湾人,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认为台湾比较"时髦")。 每当出现意外状况,经纪公司会想办法打圆场,但不久,庞麦郎离开了华数...... 接受箭厂采访时,庞麦郎说"那些抹黑我的媒体,是坏蛋。" "钱要二八分成,如果你给我一百块钱,他拿八十,我拿二十。" "我辛辛苦苦写的歌,对不对?不出名就罢了,出名了还安排我住地下室。"(东方直播室) 庞麦郎干脆用以往的经验解决问题,一走了之,换手机卡,就此断绝和公司的所有联系。 至于违约赔款,庞麦郎根本不理会这茬,他一门心思扑到了自己热爱的音乐上。 借着《我的滑板鞋》的余热,庞麦郎当过一阵"大明星",他的演唱会曾经一票难求,甚至有人肯为高价黄牛票买单。 在杭州举办"旧金属绝版演唱会"时,现场来了两百多人,《我的滑板鞋》前奏刚刚响起,观众的呼声超过了庞麦郎的声音。 在沿海城市演出,庞麦郎和白晓吹着海风,在路边看着过往的美女,畅想着未来...... 但庞麦郎没有等到自己畅想的未来,2015年一篇《惊惶庞麦郎》让他再次置身舆论中心,"问女记者漂不漂亮"、"庞麦郎居住环境的油腻",甚至他虚构的身世和违约的旧闻也被翻出来。 庞麦郎再次用以往的经验处理了当时的问题,他消失了。 他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不愿再接受采访,连《中国有嘻哈》这样的节目也拒接了,庞麦郎总感觉有人在"搞自己"。 在音乐中庞麦郎能找到片刻的安慰,他转入了地下演唱会,不过,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发表过令人耳目一新的歌曲了,自己的热度在慢慢消失 。 "低于50人,演唱会就取消。" "演唱会不能接广告。" "伴舞的必须有外国人,不能低于8个。" 庞麦郎还在跟白晓提要求,却没有看到白晓会为了2块钱打车费给司机陪上笑脸,自己的出行方式也从飞机变成了卧铺。 2018年,庞麦郎的演唱会上,门票定价100元,总共来了7个观众,保安却有14人。 庞麦郎,凉了。 也是在那年,庞麦郎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我要写和鬼的交流,我要知道鬼的想法。 " 在他没有成型的小样中,他写道:"我不想暴露我行走的痕迹/我不想暴露我真实的嘴脸/你想来想去也不会理解/你找来找去也不会找到。" 庞麦郎真的进入了他的"加什比克"。 庞麦郎家族并没有精神病史,庞德怀感觉"儿子是因为接受不了不红,压力太大才崩溃的。" 有人说"如果上帝给你一个苹果,但你这辈子只能吃一次,你吃还是不吃?" 庞麦郎意外得到了这个苹果,却很可能一辈子都得回味其中滋味。 庞麦郎身上不可否认的有可悲可笑的一面,但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说的,"听到别人谈理想时,人们第一反应是笑话他,但仔细想想,你就能理解他。" 庞麦郎在追逐音乐这条路上,是纯粹的。当他的热度越来越低,骂他"唱的像哭丧一样"的人越来越多时,有人问他:"你会放弃音乐吗?"庞麦郎说:"没有人会放弃的,除非死 。"对于音乐,他已经做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庞麦郎就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堂吉诃德,因为理想和现实的出入,从离开家乡开始,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场。 面对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我们也未必要用世俗的标准去评价他成功与否,当他拿起话筒唱着吐不清的歌词时,默不作声,或许就是对他最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