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世界很危险,封闭病态的家庭同样危险
阿拉斯加,别名"最后的荒野",是曾经的不毛之地,那里贫瘠寒冷,有着最长的白昼与黑夜。
在克莉丝汀·汉娜的新作《伟大的孤独》里,她借女主角蕾妮的视角描述着阿拉斯加,"有一种深沉恒久的宁静,没有喧闹的交谈声,没有嘈杂的脚步声,没有戏耍的嬉笑声,没有引擎的噪声。在这里,自然的声音最大,海浪起伏冲刷着岩石,海水拍打着飞机浮筒,远处海狮聚集地躺在岩石上吼叫,吵吵闹闹的海鸥在天空盘旋。"他们一家从华盛顿州搬到阿拉斯加州,想开始全新的生活,更准确的说,是他们以为自己能过上全新且幸福的生活。
事实上,一个出现了问题只会逃避的家庭,距离"幸福"二字只会越来越远。而广袤、孤独的阿拉斯加放大了这种逃避后的危险。
危险与危险不同
小说的第一部分,发生自1974年。
13岁的蕾妮正在经历敏感、自卑的青春期,不停的搬家、有问题的父母关系、社交的难度,都让她不太快乐,所以,她钻到书里寻找慰藉。
蕾妮的爸爸恩特,在越战之前,跟漂亮的妻子珂拉住在肯特的拖车园区,他有一份很好的技师工作,生活幸福,爱情甜蜜,但战争和受俘的经历,毁坏了他的内心,让他变得敏感、易怒、偏激、自尊心很强。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没有了控制情绪的能力,一旦自己感觉到受伤,就会以伤害别人的方式应对。
从战场回来以后,他像变了一个人,无法融入社会,总是失业,总是跟珂拉争吵不休。而搬去阿拉斯加,是他想到的改变之法。
战友阿波留给了恩特一块位于阿拉斯加的土地和一个需要修缮的小房子。他飞快的决定,全家人搬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阿拉斯加壮阔的风景、邻里的善意,让少女蕾妮感觉到了某种希望,他们的家庭如此相爱、和睦,"光明的未来第一次近在咫尺。"
而且她还遇到了一个真正聊得来的朋友迈修,"虽然听起来疯狂又愚蠢。她想着我们可以做朋友,不是一起坐校车、吃午餐的那种泛泛之交。朋友。那种在很多重要的事情上想法一致的朋友。"两个同龄人一起聊看过的书,分享彼此的想法。
真正的生活在此,她意识到了阿拉斯加很危险——人可能会"跌落山崖、踩破太薄的冰层、冻死、饿死,甚至被吃掉。"但这样的危险,13岁的蕾妮可以通过学习用枪、打猎、驾驶等实用的生存技能应对,她不是完全无措的。
而蕾妮也知道,家里很危险。被诊断为"总体应激反应"的恩特,控制欲很强,思想也偏激,会动手打珂拉,每一次打完,他会哭会道歉会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下一次这样的事还会继续发生。而珂拉从没有想过离开家,蕾妮为了妈妈也不会离开那个危险的家。这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
如果是现代人应对这种父权下的家暴,可能第一个的念头就是——离开他,远远的躲开这样危险的男人。
但那个时代的女性,法律没有给予帮助,思想也不曾得到解放,柔弱的珂拉以爱之名束缚着自己,她期待着受伤的丈夫能够痊愈,能够重新成为那个掀起自己世界巨浪的充满魅力的好男人。所以,"他们被困住了,自然环境和财务匮乏让他们无法脱身,但最大的枷锁是这份病态扭曲的爱,将她的爸爸妈妈紧紧绑在一起。"有的爱是毒药,有的爱是救赎
如果说,珂拉和恩特的爱,因为战争、受俘的经历发生变化,变成了枷锁和毒药。那蕾妮和迈修的爱,则是一道光,让蕾妮看到了爬出高墙的希望。
十七岁的少年少女坠入爱河。
这爱是一种健康的、纯真的。我觉得这份爱拯救了她。拯救了那个从小看着父母畸形爱情长大的小女孩。
而蕾妮爸爸和迈修爸爸的隔阂却越来越深,两个人势同水火,这也影响了下一代的关系。被嫉妒缠绕的恩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跟憎恶之人汤姆的儿子相恋。
但蕾妮知道自己需要迈修,不是需要他拯救或改造,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在逐渐的发生变化。"对他的爱是她一生中最清晰、洁净、坚强的感情,就好像睁开眼睛或长大茁壮,发现自己有能力这样爱一个人,直到永远,直到时间尽头,或者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他们想一起去安克雷奇读大学,想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最重要的是,恩特已经越来越专制,甚至要建起一座高墙,隔绝妻女与外界的联系。
不曾反抗过父亲的蕾妮,试图与迈修一起私奔,只是出了一场意外,迈修为了救她更是受了严重的伤。
正是这次意外,让她彻底意识到了父亲的冷血和无情。
"蕾妮终于有感觉了,她的心中发生了地震般的改变,有如破春融冰,大地改头换面,剧烈又迅速地崩落。她再也不怕这个人了。即使还有恐惧,也沉到很深的地方,难以察觉,她只感觉到恨。"
她学会了反抗,也懂得了有些事必须反抗。人会消逝、离去、死亡,但爱不会
只是,蕾妮迎来的不是胜利,而是父亲的殴打。
恩特愤怒而狂暴,想打掉蕾妮腹中的孩子。这样失控的恩特,也让珂拉看清了现实。
他不仅仅是病了,而是疯了。
为了保护女儿,珂拉开枪打死了丈夫。然后,带着女儿隐姓埋名,逃离阿拉斯加,回到富裕的父母身边,开始崭新的生活。
克莉丝汀·汉娜很擅长对女性内心的刻画,其中的深刻也来自于人物的成长和变化。她从软弱到坚韧,从逃避到勇敢,她们轮换着坚强,但也因此锻造出了强大的心脏。
故事的最后,珂拉因为肺癌去世了,蕾妮带着儿子小迈修回到了阿拉斯加。因为珂拉在临终前,交给她一封信,让那次逃亡真正的终结,希望女儿和孙子能用原来的身份继续生活。
这又是一个危险的决定。
蕾妮差点入狱,但也重新收获了完整的家庭。迈修还活着,只是受了严重的创伤,而他的灵魂和爱都是完整的,同样,能给蕾妮和小迈修带去足够充沛的安全感。
他将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当珂拉的骨灰飘洒在那个熟悉的海湾,她或许得到了真正的救赎。放下对女儿的愧疚,也放下曾经遭受的伤痛,留下的只有爱意和怀念。
阿拉斯加依旧广袤,依旧孤独,但有的人已经变了,他们有了彼此依靠的人。比如蕾妮和迈修,比如汤姆和新的伴侣,有爱就会有勇气,有勇气就不再惧怕危险。
克莉丝汀·汉娜的风格诗意又不乏对现实的洞察,文字表达上又细腻优美,哪怕是一个略显沉重的故事,也不妨碍它的美感。
她对阿拉斯加的描述,就像是一种纪录片式的记录,风景、动物、时令、变化、人类生活的细节等等,都真是可信,也增加这个故事的阅读性。
坦白说,成长从来都伴随着危险,有外界动荡的威胁,也有家庭内部的破裂。但当我们需要面对时,不要一味逃避,更不能过分软弱,不然,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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