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从华妃重生为鸡娃妈，我为什么看得这么上头

　　《小别离》《小欢喜》系列的第三部《小舍得》来了。这次主题是小升初，但它也有一个更明确的标签——鸡娃。（注：鸡娃就是给娃打鸡血，拼命让孩子学习各类技能，目标是一定要进名校。）
　　很奇怪，本未婚未育女青年看这个鸡娃电视剧特别来劲，可能一则是我现在对于现实题材的兴趣超过其他，而本剧的确做了扎实的功课。二则是，看鸡娃故事，也是看不同价值观的碰撞。
　　顺便夸一下《小舍得》一个小优点，宋佳和蒋欣在本剧中状态都很真实，镜头里清晰可见肌肤细节甚至疲倦的眼袋。这才是生活剧里事业家庭两头忙的中年人应该有的状态。观众也不应该顺口一句怎么这么显老。角色就应该是这样，我们不要磨皮到失真的电视剧。
　　《小舍得》可以视作双女主剧，两个妈妈两个家庭。宋佳扮演的南俪是开头是素质教育开心至上派。
　　蒋欣扮演的田雨岚是典型的＂鸡娃妈＂，孩子是学霸这件事给她极大的满足，不但自己要炫耀孩子成绩好，还是那种热衷于问别人家孩子考几分的讨厌亲戚。
　　佛系妈妈和鸡娃妈妈的对比还加上了一层复杂的家庭关系：张国立演的外公年轻时出轨过，宋佳是他的亲生女儿，蒋欣是他第二个妻子带过来的女儿。两个女儿在家长面前也存在若有若无的争夺关系，继女也需要继父的资源，亲女儿则对这个爱自己却出轨过的父亲情绪复杂。
　　《小舍得》的细节确实很厉害，看得出剧方对于教育话题做了扎实的功课。
　　蒋欣演的鸡娃妈，参加妈妈聚会，谈论教育的台词广为流传：攻英语、攻奥数、词汇量；三笔四口全能五星、KET、PET、FCE这些基本都是鸡娃黑话了。
　　没孩子的观众会觉得电视剧剧情太夸张了，是不是在贩卖焦虑。而有孩子的观众除了评价台词细节真实之外，还可能会点评：电视剧里鸡娃太保守了，台词里这种孩子只能算普通……就，感受到了鸡娃界的令人颤抖之处。
　　《小舍得》里很多细节都相当到位。蒋欣演的鸡娃妈田雨岚仿佛华妃重生一般心狠手辣，发现老师在外面私自开补习班之后，她怀疑老师在校内课堂上有所保留，在家长群里发难老师未果后，直接举报去了。名台词：＂这老师不能留了。＂而这的确也是现实一种，有些家长对老师就是严格监督生怕老师犯错，发现不妥就可能会举报来换老师。
　　这个鸡娃妈在聚会讲完经验之后，还要让几个学霸妈妈团结在一起，只能彼此互通有无，不能把关键信息告诉别人。——这个我听说过，是真的！交流教育信息的家长群，有严格审查准入制度和一套保密体系，都需要家长慢慢培养和建设出这种关系。
　　而剧情中出现了一个名为＂择数＂的培训机构，名义上是商业培训，但水平相当之高，在这个培训机构内部排名前列的学生可以直接免试进入本地最好的初中。因此想进其培训班也要等名额，金牌班更是严苛录取。
　　为了进这个培训班，全家人鸡飞狗跳争抢资源，外婆去卖惨、妈妈跟老师道歉、外公出面找区里的关系，俩孩子还只能上一个，昨晚剧情里刚大撕了一场。
　　没孩子的观众可能觉得，一个培训机构至于的吗？但是会有大批做了家长的观众说，这种培训机构，有原型的，编剧很懂行。能做到这种处处有对照、细节可代入可对比的程度的电视题材电视剧并不多见。
　　最近一年，＂内卷＂成为热门词汇，2020年5月开机的《小舍得》就能很恰当地使用了＂剧场效应＂的概念来呈现＂教育内卷＂——你本来不焦虑，但所有人都采取非常手段时，再佛系的家长也没法淡定。
　　内地电视剧极少有边拍边播的，很难像日韩剧那样能及时跟上热点，但看到关于＂教育内卷＂的深入讨论能如此及时地出现在电视剧里，还是很惊喜的。
　　在对教育议题写实的基础上，《小舍得》的支线都做得很现实，配角也有其复杂性。
　　被鸡娃妈妈蒋欣举报的数学老师，在校外开辅导班是违规行为，但他认为自己没什么错，该在课内讲的内容已经讲完了，只是想在课外给学生加难度增加竞争力。他课余时间陪孩子玩耍的样子也的确像个喜欢孩子的人。
　　可是他又对举报了自己的家长极为记仇，咬死了不肯收她的孩子，哪怕领导施压也不肯松口。而另一方面他也的确爱才，对出身贫寒却聪明的女孩米桃，他主动叫来上金牌班，垫了报名费让她考试。
　　这是好老师还是坏老师？他和田雨岚（蒋欣）的针锋相对，每次都让弹幕里吵起来。
　　可是现实里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一个教学水平很高的老师，也会想赚钱，也会跟学生家长斤斤计较，家长要把孩子教到这样的人手里吗？
　　宋佳和蒋欣这对姐妹，一个佛系一个鸡血，也是各有前因。
　　宋佳扮演的南俪是本来家庭很优越，父亲高考前出轨，母亲抑郁症崩溃，从挫折中走出来，在爱情和婚姻里得到救赎，推崇快乐教育。
　　蒋欣扮演的田雨岚，生父是酒鬼，母亲做护理，照顾病人的过程里跟别人的丈夫有婚外情，第三者变成了妻子。按世俗眼光来看田雨岚足够幸运，母亲的第二次婚姻给她带来了教育资源和嫁妆，她自己又找到富二代结婚，公婆有钱。但她对于一切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总觉得要争要抢要拼才能出头。
　　第一集两个女主在饭局上的明枪暗箭已经给鸡娃故事奠定基调。南俪（宋佳）不客气地点破鸡娃妈妈田雨岚（蒋欣）的心理：有匮乏感。
　　而佛系和鸡血不同的教育方式背后也站着两套价值体系。
　　佛系的家长重视快乐，不想给孩子施压，认为现代社会人人平等。
　　鸡血的家长认为平等就是骗人的，不努力就要做人下人，努力才能做人上人。
　　而剧情的展开就是＂教育内卷＂的生动诠释，佛系的家长会不自觉被带到＂剧场效应＂里，因为别人都上补习班、都动用非常手段，自家孩子再佛就要被笑话成绩不好了，连班干部都保不住了。
　　（△故事借男主角之口评价教育上的＂剧场效应＂：付出那么高的成本，得到跟原来一样甚至更差的体验。）
　　可是教育是看＂鸡＂吗？当然不是。
　　《小舍得》里的对比组不仅有佛系教育和鸡血教育，更大的对比组是城市中产家庭和到城市里务工的家庭。
　　细心的观众发现这一家就是《三十而已》里的彩蛋家庭，在大城市打拼的劳动者们的故事反而比焦虑的中产更治愈观众。
　　没有条件鸡娃的家庭、从没有上过补习班的孩子，却是个数学天才。这个设置让人想起《天空之城》里那个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朴实的妈妈用爱和善良培养出来的。
　　这样的设置成立吗？
　　我觉得有好几个层面上的成立的意义。
　　第一是暗含了出很多家长对大城市学校三四点就放学的疑问：放学这么早，最后就变成了所有孩子都要去补习，到校外接着搞应试教育，养育孩子变成了必须要有保姆、长辈或全职妈妈才能完成的高投入任务。而所谓的＂高考工厂＂模式，至少是学校承担了大部分教育时间，家长可以放心把孩子从早到位都交给学校。米桃在老家就是这样被教出来的好学生，到大城市还是很有竞争力。
　　这让我想到小时候，省会城市的孩子也会被送到我们小城市上学，他们根本跟不上我们的难度，但是如果他们在小城市学几年回到省会去高考会很有优势。
　　第二个层面，也是暗暗在敲打这些不知足的家长。跟米桃相比，其他孩子都是出生在罗马，米桃的家长所努力的仅仅是让孩子能安心上学，不要因为自家钱不够而耽误了孩子。口口声声还能喊几句害怕输在起跑线的家长，是有资格焦虑的家长，比那些为生存发愁的家庭，已经幸福得多了。
　　第三个层面，可能是很多家长需要花很长时间面对的：天分很重要。
　　米桃智商140，她成绩好不是因为有人＂鸡＂，是因为她看一眼就会。这样的聪明孩子永远存在，＂鸡＂是不可能弥补这个差距的。
　　争议角色钟老师有一句残忍的台词：米桃考100是因为卷面只有100，你的孩子考94是因为他只能考94。——有人认为钟老师道出了真相，有人认为钟老师在侮辱孩子、制造焦虑。
　　这段剧情还专门交代了田雨岚家的子悠没有考进金牌班的根本原因：并列第八有两个人，但是另一个孩子会做大题，只是粗心，子悠是不会做大题。没有恩怨情仇，老师应该录取的也不是子悠。多么积极的鸡娃，成效也是有限的。子悠在超纲题面前，没有刷题训练就不会了。拦住他的是天赋。
　　可是子悠有很多优点，他听话、懂事、性格好、会安慰朋友。最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热爱和理想，他喜欢生物，喜欢自己养蚂蚁，想做一个生物学家。
　　这是惊人的天赋。热爱才是真正的天赋，一个小学生有如此强烈的热爱和目标，是万里挑一的天赋，而鸡娃妈妈田雨岚对他这个爱好的态度是——反复贬低，说这这是＂恶心兮兮的东西＂。
　　家长重视教育并没有错，但真正应该重视的部分，常常被鸡娃家长所忽视。
　　又何止的鸡娃的家长们呢，观众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田雨岚太疯狂，但另一边已经有观众替南俪夫妇嫌弃起了女儿，说欢欢遇上什么事都哭，有这个时间学习早就成绩进步了。
　　观众也不自觉开始了残忍的鸡娃思维。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正如米桃无师自通就可以做超纲题而其他孩子不会一样；有些孩子天生就会处理挫折，能及时收心去学习，欢欢做不到。
　　这么小的孩子，被同学嘲笑之后深受打击很正常。剧中欢欢的爸爸非常重视女儿的感受，说女儿说出被欺负是在求救，而观众却很容易嫌这个孩子烦人、不上进，不自觉就变成了一个严苛的不理解孩子的父母。
　　可能这样的观众反馈更能说明，＂鸡娃＂是一种多么容易传染的疾病。爱孩子、让孩子快乐、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好难。按剧情走势，佛系父母大约也会在教育内卷越来越严重之后渐渐迷失了。
　　而这样一个教育内卷故事里，真正决定孩子面貌的，还是父母。
　　欢欢快乐但脆弱，因为从祖辈到家长都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她有资格脆弱敏感。也因为她的外婆，就是骄傲又敏感做了一辈子公主的人。孩子的面貌都是家庭教育带来的，也是她从家长那里传承下来的。
　　子悠勤奋还脾气好，勤奋是妈妈塑造的，脾气好是爸爸潜移默化影响的。
　　米桃聪明又努力，她认真学习根本不用家长盯着，就很自觉，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她的父母一刻不停地在努力着，在大城市里寻找机会。这样的家庭里，不会有懒孩子。
　　鸡娃的家长，鸡的是自己的梦想。
　　南俪的青春期有父亲出轨母亲抑郁的家庭变故，因此她想让孩子快乐至上。剧情渐渐令她陷入教育内卷，这个心魔也跟她的最在意的事情有关，她不想被父亲的继女比下去。
　　（△南俪在孩子上补习班问题上崩溃的临界点，是父亲把机会给了继女的孩子）
　　田雨岚的一切来得都让她没有安全感，她自己没有足够光鲜的学历，她总是害怕失去，因此想鸡自己的孩子弥补上自己没有的东西。
　　（△弹幕：子悠妈妈这么争强好胜为什么自己只上了个三本？）
　　与其鸡娃，不如鸡自己。把自己鸡成更理想的样子，孩子自然有样学样。
　　现实生活里的鸡娃恐怖故事比《小舍得》夸张得多，令人不由得担心，未来儿童心理学将会出现很大需求缺口，毕竟小学生已经开始被鸡抑郁了。
　　而口口声声＂不要输在起跑线＂的教育，究竟有多大作用呢？
　　在我家刚开始买电脑的时候，父母一直认为我应该学五笔，因为拼音打字太慢了。我也试图学过，我还没把词根背完，智能拼音输入法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五笔这个过去认为迈向21世纪必备的技能，大部分人已经用不上了。
　　时代的发展和未来所需要的人才，是我们愚钝的脑瓜无法预计的，唯一不变的是做个爱玩的有创意的人总会有更多机会。但鸡娃的高压，会扼杀有趣。
　　（△鸡娃妈妈田雨岚连支持孩子的梦想都没有做到）
　　我小时候，每个家长都严令禁止孩子看电视，大家都说＂看电视能挣钱吗＂，我现在就在用童年看过的所有电视剧谋生。
　　有人说你这只是小概率的幸运事件。可我自己知道，即便我没有从事这些职业，年少时所有题海战术之外的时光，才是我真正受到的教育，一本闲书里的片段也会成为人生的滋养。
　　之前看到微博上有人说，看到外送员弹钢琴，觉得鸡娃真令人幻灭，会弹钢琴也会去送外卖的。
　　不，这完全错了。大多数学音乐的人无法变成音乐家。学音乐的意义，是在未来漫长人生中某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看到钢琴，可以摸上去，拥有从生活走到音乐里喘气的机会。
　　而教育和自我教育的最佳境界，从来都是爱和理解。这是说出来就要被笑话的鸡汤，可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