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邵氏片场,只有两位导演的组里配有冷气机,一位是李翰祥,另一位是武侠导演张彻。两人都是当时邵氏的头牌大导。 与李翰祥片场的风趣随和不同,张彻在剧组自带一种威严,气场很强,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所以在张彻的剧组,以他的导演椅为中心,方圆几米内是不准有活物的。 每当跟演员讲戏时,大家便主动围成一个圈。圈内是斜坐在导演椅上说得滔滔不绝的张彻。圈外则蹲坐着一脸严肃的陈观泰,木讷的戚冠军,边听边构思动作的武指刘家良,甚至两位大哥姜大卫和狄龙,也只得老老实实在圈外待着,作倾听状,虽然他俩一次都没有认真听过。 这时却有一人可以蹲在导演椅的一侧,时不时接个话茬,接得好的话还会被张彻摸摸头。两人经常在剧组互开玩笑,有时开到张彻头上,全组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张彻却一点不恼,只顾大笑。 这人便是张彻最疼爱的"契子":傅声。 狄龙、傅声、张彻、陈观泰、姜大卫 01、出身富商名流,与张彻签订"童工协议" 傅声是典型的富家子,父亲张人龙是香港的富商名流,曾被当时的英女王赋予"太平绅士"的头衔。傅声便是张人龙的第九个儿子,原名张富声。 张彻与傅声的父亲张人龙是好友。一次张彻去他家吃饭,见傅声缠着绷带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询问得知是玩电单车(摩托车),开快车摔的。 傅声虽然身子不能动,嘴却一直没闲着,父亲骂他的时候他回答得头头是道,叛逆之余又不失灵气,给张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傅声 1971年,张彻得知傅声正在参加邵氏的第一期演员训练班,便有意找他扮演一个角色。把傅声叫来,张彻问他最擅长什么,傅声回答"电单车"。 于是在电影《仇连环》中,便有了这样一幕。陈观泰会完情人回家时,迎面撞上了一位骑脚踏车的少年,仅有一句台词"仇老板,你家昨天晚上来了很多人,还没有走"。说罢便风驰电掣的消失了。这个少年就是傅声。 银幕首秀之后,在张彻的推荐下傅声签约了邵氏。签约时傅声一路虚报年龄,最后被证实才17岁,不到法定年龄,只得由父亲代签。这也成为张彻签的第一份"童工协议",另外两份是李修贤和钱小豪,都是未成年便跟上了张彻。 傅声 傅声签约时,张彻的张家班正值人丁兴旺的阶段,姜大卫、狄龙、陈观泰、戚冠军都是当时最火的武星,傅声很难有一席之地。 所以在邵氏的大半年里傅声都在跑龙套,张彻的《四骑士》、《马永贞》,程刚执导的《十四女英豪》都曾闪过傅声的身影。 张彻认为傅声调皮好动的特点跟自己电影中的"大侠"相差甚远,所以一直没有让他出演武侠片。 为了捧他,张彻特意拍了一部现代剧情片《警察》,由傅声主演,但反响平平。 《警察》剧照 傅声真正火起来的时候,是张彻离开邵氏赴台组办"长弓"之际。 当时张彻和李翰祥在邵氏斗得异常激烈。邵逸夫跟张彻讲,邵氏在台湾有一笔钱,带不回来,你去把钱花掉。 就这样,张彻离开了邵氏。虽是自组公司,但资金还是邵氏出,演员也是与邵氏签约。当时邵氏要求张彻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走,尤其是姜大卫和狄龙,两人可以去帮忙,但拍戏的日程始终归邵氏管而不是长弓。 姜大卫、狄龙 张家班最火的两位大哥被邵氏强行留了下来。张彻很明白捧新星的任务迫在眉睫,这时他想到了傅声。 武侠片不行,功夫片却可以让傅声一试。于是长弓公司的开山之作《方世玉与洪熙官》便找来傅声主演,一同出演的还有已经成名的陈观泰和戚冠军。 电影上映时,正片前还加映长弓公司的宣传短片《洪拳三路》,同样由三人主演。 短片由三个片段组成,分别为陈观泰打的"工字伏虎拳",戚冠军的"十形拳",以及初来乍到的傅声刚学的"虎鹤双形拳"。 02、"小子"功夫片第一人 电影上映后,在台湾轰动一时,票房大卖,傅声也一战成名。 同年,张彻叫来姜大卫和狄龙,与傅声共同出演《朋友》,其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捧傅声。这也是张彻惯用的手法,之前的陈观泰和戚冠军都是由姜大卫或狄龙的带领下走红的。 《朋友》中,傅声本色出演,饰演一位调皮爱玩,喜爱习武,重情重义的富二代。并凭这一角色拿下了亚太影展的"最有希望男演员"奖。《朋友》之后,傅声在张家班正式接替了姜大卫和狄龙最"火"的位置,张家班的"第三代"由此正式形成。 傅声获奖 傅声火后,张彻也凭此打开了台湾的电影市场。 以致于后来李翰祥拍摄《倾国倾城》时想找姜大卫和狄龙来演,因为是李翰祥,两人还特意来问张彻的意见,张彻的回答很干脆,你俩随便吧。 狄龙后来谈及张彻时说,"他那时都不管我们了,他已经有傅声了" 确实,傅声火后张彻的精力都放在了傅声的身上,为他量身定制了不少电影。为了捧傅声,主创们也费尽了心思。 傅声哪吒 刘家良第一个提出要拍功夫片,张彻当时并不同意,刘家良坚持要搞,拍了一部《少林弟子》,票房大卖,比同期张彻执导的《少林五祖》还卖钱。傅声诙谐武星的形象也露出苗头。 张彻见功夫片卖钱,又让刘家良拍,第二部便是《洪拳小子》。《洪拳小子》的上映彻底改变了当时整个"武侠江湖"。 人们从此不再只欣赏威风八面的"大侠",那些诙谐搞怪,活泼好动的"小子"同样受到大家的喜爱。傅声也成了"小子"功夫片的第一人。 "小子"功夫片的兴起,让很多无法饰演"大侠"的演员也成了巨星。洪金宝和成龙都是靠此火起来的。 洪金宝的成名作《三德和尚与春米六》以及《赞先生与找钱华》,仍旧是在洪拳基础上,谐趣打斗的结果。 到了成龙的《蛇形刁手》和《醉拳》则更是换汤不换药的模仿,甚至有的桥段直接照搬过来。 《醉拳》中成龙练功时被师傅各种调教的场景,和《洪拳与咏春》中袁和平用藤条抽打叫傅声功夫的戏份不谋而合。 值得一提的是两部戏中师傅一角都由袁和平扮演,所以当时人们很自然就会想到成龙是以模仿傅声而成名的,这的确也是事实。 《醉拳》成龙 但"傅声不死,成龙很难成名"的说法却过于夸张。成龙是79年成名,而且是一夜成名,非常火。傅声是83年去世的,两者相差五年的时间,并没有必然联系。 严格来讲,傅声去世时,成龙的名气比傅声还要大。两人虽然年龄相仿,但是却属于香港电影两个时代的人。成龙是香港电影新浪潮以后的开山人物。而傅声则是香港电影旧时代的收官之人。 03、飙车英年早逝,妻子甄妮终生未嫁 功夫片火了后,刘家良一心想当导演,但张彻不允许,你去当导演,谁来给我当武术指导。 就这样,刘家良和张彻分道扬镳了,刘家良回到香港,继续拍"小子"类影片,捧红了另外一个小子:汪禹。 汪禹 后来张彻因长弓负债的问题,回到香港,傅声也回来了。回港后的张家班已松散不堪,张彻也不再要求演员不得外借的条件。 所以傅声一时接拍了不少导演的戏,楚原的《魔剑侠情》、《绝代双骄》以及刘家良的《十八般武艺》、《御猫三戏锦毛鼠》都是当时既叫好又卖座的作品。 甚至还为低谷中的王晶拍了一部《花心大少》,让王晶重新火了起来。 《花心大少》傅声 那时候傅声、王晶、汪禹、陈百祥除了睡觉的时间,每天都形影不离。尤其是汪禹,两人关系最好,因为有共同的爱好:开快车。 此时傅声早已由之前的玩电单车进步到了玩超跑。傅声把自己的超跑改成了三个响号:高中柔,只有碰到漂亮姑娘或狄龙的车时,响号的声音才变得特别柔和。其他时候一概是以高音呼啸而过。 傅声 1983年,张彻计划筹拍《上海滩十三太保》之际,忽然传来消息:傅声与汪禹飙车,出车祸去世了。张彻听到噩耗后立刻昏了过去。 正在剧组的刘家良闻讯也失声痛哭起来,当时傅声正在拍摄刘家良的《五郎八卦棍》,因为当日的心情不佳而放弃了拍摄,刘家良懊悔不已,假如自己坚持拍的话,傅声有可能躲过此劫。 因为傅声心情不佳,刘家良把白天的戏改到了晚上,而傅声正是去剧组的途中出事的。 傅声出车祸时保时捷跑车 当晚傅声与其哥哥张震声,弟弟张展鹏以及汪禹一同由清水湾乡村俱乐部赶往片场拍戏。 途中傅声和汪禹斗车,在清水湾一拐角处傅声的车撞向了山边。车头损毁严重,车身也翻了。傅声从车里爬出来,看起来并不大碍,问了一句"我的脸有没有花?" 然而在送往医院急救时,却因内脏受重伤而不治身亡,"小子"功夫片的第一人就这样去世了,年仅28岁。 傅声当晚驾驶的正是妻子甄妮送他的保时捷跑车,车牌号为"AD83"。傅声英文名的缩写便是AD,过世时刚好是1983年。甄妮本来并不相信命运的,但这件事却让她觉得麻麻的。 傅声去世后,妻子甄妮终身未嫁,她用傅声冷藏的精子为亡夫诞下一女。甄妮说"傅声影响了我的一生,他让我不能爱上别人。" 傅声甄妮结婚时 刘家良执导的《五郎八卦棍》中的杨五郎救弟的剧情也改成了救八妹,傅声已经去世了还怎么救。张彻的《上海滩十三太保》里也将傅声的戏份给了初出茅庐的刘德华。 有记者曾访问傅声的哥哥,问傅声生平最爱的人,他哥哥回答"第一阿妈,第二甄妮,第三张彻,第四老窦(父亲)" 张彻听完感动不已,懊悔自己这个假"老窦"没有严厉管束过他。 左三傅声、右一张彻 张彻在自己的回忆录中也对自己这个"契子"感慨颇多。 张彻回忆称,当时傅声和甄妮在美丽华酒店结婚,筵开二百桌,邵逸夫参加完婚礼后对我说"年轻,漂亮,身强体壮,有钱,有名气,真是什么都齐了。" 然而世事无形中总有一种"公平","什么都齐全",就是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