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个选的就是张翰专访五十公里桃花坞导演谢涤葵
作者 | 周矗
编辑 | Tim
只要在网上搜索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以下简称《桃花坞》),扑面而来的标签就会是"尴尬"。
这个"尬",并不是因为节目不好看,而是因为节目太过现实。在这档由15位嘉宾参与的社会实验真人秀中,艺人之间的互动,几乎还原了普通人在现实中融入群体的各个阶段。
第一关,是代际沟通。一见面,宋丹丹便问郭麒麟"有女朋友了吗","专业接梗"的郭麒麟都没接住。
第二关,是自我介绍。宋丹丹希望每个人说出自己的代表作。面对来自长辈的反复要求,张翰执意说自己只是个演员,没有代表作。
第三关,是开会。选坞长时,几乎每个人都在推脱。陈陈陈扛下担子后,却在随后的会议中毫无存在感,频频被其他人的建议打断。
第四关,是组队。分房的时候,有人主动发出邀约,有人因为熟识而聚在一起,结果,被动型的郭麒麟反而被"剩下"了;彭楚粤因为害怕孤单,在会上毫无预兆地掉了眼泪。为了安慰他,周也主动提出要和彭楚粤一起做烘焙。
第五关,是队内存在感。孟子义担心大家忘记她,想试试如果自己不做饭,大家会不会主动叫她;忙完烘焙屋工作的周也回来后发现,同屋的朋友出去采买并没有叫自己,非常失落。
《五十公里桃花坞》的总导演之一,是中国观众最为熟悉的综艺导演之一,曾经操盘过《爸爸去哪儿》《变形记》等知名综艺的谢涤葵。
对于大家给《桃花坞》贴上的"尴尬""社恐"标签,谢涤葵并不认同。
"可能我们在节目里强化了一点尴尬的元素,但其实我们觉得没那么尴尬,节目里还是有很多笑点,很轻松的。"谢涤葵对娱刺儿(ID: yuci-er)说。
或许,观众从《桃花坞》中感受到的并不是尴尬,而是在互联网时代,人们对线下社交共通的恐惧。
谢涤葵向娱刺儿(ID:yuci-er)透露,做这档节目的初衷,恰恰是想帮人们缓解"社恐"。 "我们第一个选的就是张翰"
在15位坞民的选择标准上,《桃花坞》和所有真人秀都不同。
《桃花坞》首先考虑的,是嘉宾是否"不装"。与艺人见面的时候,节目组会首先进行预判,看这位艺人是否真实、不做作,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和表达能力。
其次,15个人的共同目标是打造社区,那么一定的逻辑能力、思考能力和执行力也是嘉宾必备的要素。
"比如说辣目洋子,李雪琴都是比较有内才的。如果请一些没有生活经验的,没有动手能力,没有思考能力的人,那就没办法建设社区。如果输出的观点,不能让观众产生共鸣,就只能在这里混吃等死了。"谢涤葵说。
和李雪琴聊节目概念的时候,谢涤葵发现她非常清楚"群体社交实验"的操作方式和架构。所以在节目中,李雪琴成了金句输出机,一句"能被人群缓解的孤独不是孤独,是寂寞",让节目对寂寞的探讨又升华了一个层次。
《桃花坞》的选人逻辑不是根据个人特点,而是按照集体需要去选的。在一个集体里面,有兴趣相投的,也有会产生冲突的,有年轻一点的,也有生活经历丰富的长辈,每个人的性格都会有参差。
"一个社区是有组织分工的。有领导者,有跟随者,有非常踏踏实实想做事的,也有想来享受生活的人,每个人过来的目的不太一样,这才会让这个节目更丰富。"谢涤葵开玩笑说,如果15个人都是非常有主见的人,那《桃花坞》就真成了一档吵架节目了。
在同类型的嘉宾中,节目组会从中选择一位最合适的。
从已经播出的节目来看,慢热的张翰无疑是15位坞民中最特别的一位。尴尬的自我介绍之后,宋丹丹在后采中直言,她不太能理解张翰这种性格的孩子,觉得和郭麒麟汪苏泷的性格不太一样。
节目组第一个约见的嘉宾,恰恰就是张翰。
在张翰以往参加的节目中,谢涤葵发现他是个有思考能力和逻辑能力的人,也有规划社区的经验和能力。于是,节目刚开始筹备的时候,谢涤葵就和池源导演一起跑到南京,和张翰见了个面。
当时一起见面的有五六个人,可是张翰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在旁边听,这让谢涤葵非常担心,张翰会不会就一直这样沉默寡言。
之后,谢涤葵又和张翰聊了两次,才发现张翰并不是不爱说话,只是慢热而已。说到最后,张翰也不明白节目到底要做什么,但他觉得个人发挥空间很大,可以试一试。
"估计张翰的想法就是,我来到这个地方怎么样真正做点事,他是一个很有逻辑和条理的人。只不过在社交方面没有那么强的欲望,也不属于主动会领导别人的人。但他会展露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别人都推着他的情况下。"
在谢涤葵眼里,坞民们的争论和矛盾并不多,只不过明星之间任何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加上营销号的炒作,就会被曲解。"看到有网友说这帮人好尬,其实不尬,我们在现场真的觉得他们在一起还挺好玩的。"
另外一位陷入争议的是孟子义。
第二期节目中,在众人的起哄下,郭麒麟对孟子义开玩笑说"咱俩今天色系也比较搭",结果,孟子义回出一句惊人之语:"你不会是想和我炒cp吧?"
怼得郭麒麟不知道怎么搭茬。
在节目中,孟姐的此类"名场面"还有很多。而孟子义自己被经纪人骂"没脑子"的截图,也很快登上了微博热搜,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招黑体质"。
在导演组内部,对是否邀请孟子义的争议很大。
一半的人认为她过去在综艺里表现得很"招黑",没什么观众缘,请过来有可能会招骂。但有另外一半的人觉得,孟子义接触下来很真实,不装,心里想什么就讲什么,这在年轻艺人中很少见。
和孟子义团队接触之后,谢涤葵发现孟子义团队的日常也自带喜感,经纪人经常劝告她不要做那些招黑的事,甚至会和她互怼起来。团队开会的时候,节目组还录下了一小段放在节目里。
节目播出之后,关于孟子义的讨论度远远超出了节目组的预料,也让谢涤葵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看了节目的弹幕,对她的评价越来越正面。第一集的时候大家还在抱怨‘为什么选她’,现在会觉得这个人还挺可爱的,有一个观感上的转变。"
一切都是随机发生的
一开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节目具体是干嘛的。甚至有艺人觉得来这个节目就是呆着,休息。他们还会问谢涤葵:"我过去一直睡觉,玩手机也可以吗?"
来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节目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节目组不会提前安排或强迫艺人做任何事情。但既然要做一个社区,谢涤葵就会和艺人们商量,怎么以一些比较有趣的方式,把这个桃花坞建设起来。
这需要节目组与艺人之间,达成一份无法具体言说的默契。
15位艺人拿出了不同的群居生活方法论,也开始形成一个个"小团队"。
宋丹丹和舒淇、周杰一起组成了"福禄寿"组合,开始打造冥想室,自然而然地进行着"中年社交";张翰、赖冠霖、周也、孟子义组成了"开运集团",在"翰哥"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工作。
苏芒、陈陈陈、郭麒麟和OO(欧欧),像是组建了一个妈妈和三兄弟的"家庭"。"大儿子"陈陈陈成熟稳重,"二儿子"郭麒麟天天不着家,"小儿子"OO(欧欧)最勤快,乐意帮"妈妈"干活。
"东北三人组"汪苏泷、李雪琴、辣目洋子被称为"街溜子",到处走来走去。桃花坞有一个广播室,本来是用来做通知的。被他们发现之后,觉得可以做一个嘉宾访谈的电台,于是便有了节目里的六五零电台。
第三期里的联欢会,是宋丹丹老师发起的。群体里最年长的她,反而是最积极进行线下社交的一位。她觉得大家在一起住很多天,应该在空余时间玩起来。
一开始,谢涤葵还担心,宋丹丹作为前辈,会不会没办法和年轻人玩到一起,甚至有些死板。结果看完录制,他心里就有底了。
"虽然偏纪实,但这也是一个综艺节目,必须要好玩好笑。丹丹老师是最年长的,可她其实是综艺担当,做每件事都特别投入,周围人的情绪也会被她带动。她问郭麒麟找没找对象,完全是一个长辈跟小孩子沟通的方式,非常好玩,而且太有代入感了,这就是我们这种长辈经常问小孩的问题。"
一切都是随机发生的。谢涤葵把这个过程,称为一次内容共创。几乎在每一期节目出来之前,谢涤葵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期的主题是什么。
固定场景虽然能够帮助嘉宾巩固感情,但也对节目制作者提出了挑战。
过去拍《爸爸去哪儿》的时候,嘉宾们都是一期换一个地方,有时候是雪原,有时候是森林,有时候是少数民族寨子,环境能够自然地激发出节目效果。
但桃花坞是固定场景,嘉宾每天面对的都是同一亩三分地。谢涤葵也能明显的感觉到,没有规则设计的"慢综"明显走到了一个节点。即使有明星加入,观众在看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单调,每一集的节目内容也没有明显区隔。
所以,谢涤葵希望《桃花坞》既保证慢综的真实感,但又保证真人秀的节奏感。每一期的内容看似随意,但其实都是有所推进的。
"这个节目有生活线和事业线两条线。生活上他们各自做饭、社交,事业线可能需要跟导演组一起共创,去做点好玩的事情。节目录完之后,桃花坞会给当地的村民留下很多东西,一方面让这个地方有了知名度,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让游客体验烘焙房、冥想屋,甚至一起玩行为艺术,这些都是以前的节目中没有的。"
节目中多次被大家称作"社恐现场"的开会环节,便是事业线中不可缺少的一环。选房、选坞长、做建设、开party,方方面面的事都要大家讨论解决。
在开会环节中,导演组一般不会参与,只会提醒他们说"你们明天这个活动就要搞了,怎么还不开会对细节,会不会明天搞得一团糟?"
因为15位坞民们都极其真实,导演组每次看监控的时候都笑成一团。谢涤葵也非常庆幸,自己选到了15位非常真诚、真实的人。 《桃花坞》不是《向往的生活》Plus
节目播出之前,有观众一看到"艺人群居""乡间户外"的元素,还以为这是《向往的生活》plus版。提到"建设家园",又有观众把《桃花坞》看成是全明星版的《我们十五个》。
实际上,都不是。
《桃花坞》要做的,是让明星们从"0"开始打造一个社区,并在其中尝试群居生活的各个步骤,比如建立组织架构,开会、投票、小组PK。这是此前任何一档节目都没有做过的。
"无论是节目呈现,立意、还是要素,《桃花坞》跟其他的节目都完全不一样。很多人觉得这个节目就是《向往的生活》plus版,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具体想怎么做。我们是在做一个从0~1的东西,而不是做一个从1到N的东西。"谢涤葵说。
在他的观察中,现代人有很多网友,也有很多微信上的朋友,但生活当中的朋友却越来越少,甚至可能不知道邻居是谁。
"像我们这种70年代生的人,小时候都住在一个大环境中,可以相互上门吃饭。但现在的人活得越来越封闭,越来越孤僻,他喜欢到网上去玩,去找朋友,但可能不喜欢在生活中面对面社交。"谢涤葵说。
于是,他闪出一个创意:如果把15个人放在一起,让他们面对面地交朋友,从陌生走向熟悉,会发生什么呢?
2015年,谢涤葵做过一档真人秀叫《我们15个》。
节目中,15位完全陌生的素人来到一块荒芜的平顶。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谷仓,几千块启动资金,一个非智能手机以及一些家畜。他们要在这里生活一年,努力建造自己的理想家园。同时,这档节目在屏幕外也会进行为时一年的"7x24"直播。
这档节目的创意在当时来看几乎是疯狂的。但在谢涤葵看来,这是一场极其真实也很有趣的社会实验。
15个人,在社会学里是一个社会组织最小的单位。如果在这15个人中选择一些年龄层次、性格特点都不同的人,会发生各种化学反应。
不过,《桃花坞》注定无法成为全明星版的《我们十五个》,因为艺人不可能拿出一年的时间录一档综艺。所以,他们更希望营造一个适合社交的环境,让桃花坞成为一个实验器皿。
于是,实验地点定在了距离北京城区50公里外的平谷桃花坞。那里没有城市的基础设施,也没有密集的人群,除了当地的居民,就只剩下几间房子。
无论熟识与否,15位坞民不可避免地要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在集体活动中,大家也不可避免地要一起完成任务,一起讨论。总不能别人都在开会,另外的人在玩手机。
为了让大家充分融入在一起,谢涤葵甚至想过不让艺人们带手机。但让他犹豫的是,这是违背人性的举动,而且不符合打造一个理想社区的初衷,更像是个户外生存挑战。
但是如果15个人只是每天一起吃喝玩乐,节目肯定是缺少意义的。所以,15位坞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桃花坞这样一个非常原始的社区,建设成一个舒适感很强的民宿新社区,为当地旅游事业做贡献。
节目结束之后,桃花坞就会留给当地的村民,游客也可以去亲身体验。 《桃花坞》不是"打架"的节目
在《桃花坞》中,罕见地出现了旁白。它会用有磁性的嗓音,为观众讲解节目中的社交知识与技巧。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观众都能接受这种新颖的方式,弹幕里频频有网友提议去掉旁白。
谢涤葵却很坚定。他觉得,无论从前期策划还是后期呈现,《桃花坞》必须有自己独到的东西。如果一味照着过去的路子走,观众看着看着就会觉得,这是某某节目的翻版,与其这样,还不如玩一些新鲜的。
"如果熟悉节目的旁白之后,会觉得也挺好的,它能够介绍一些知识点,制造一些笑点。我们需要做的,是要把握好度,如果它本身的内容就很精彩,还用旁白去打断,那就完全不行。但是有些东西没有旁白的话,毕竟15个人15条生活线,这么多的点如果不去拎,会让节目显得很傻很碎。"
如何把握这个度?《桃花坞》的旁白大多集中在开篇,介绍一些节目的重点和要领,真正进入到节目中之后,旁白就会变少。
谢涤葵说,旁白会一直持续到最后一期。而《桃花坞》的后期团队就是《爸爸去哪儿》的后期团队,他们拥有比较成熟的二次创作能力,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和旁白一样被"吐槽"的,还有《桃花坞》非线性的剪辑手法。观众会发现,节目的叙事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展开的。确实,在海量的素材中,如何拎出每一周90多分钟的节目内容,是后期团队的难题。
谢涤葵告诉娱刺儿(ID:yuci-er),每一期节目会有一到两个中心的活动,活动本身会构成这一集的内容主线。同时,后期团队也会从15个人的生活线中找到一些共同点,把它放大成另一条主线。
比如第二期中,15个人搞了一个晒太阳睡觉的行为艺术,晚上开了个联欢会,这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内容主线。生活上,几个院子形成了自己的小团队,这也成了一条生活上的主线。
选择陈陈陈作为嘉宾时,节目组也考虑到他作为一名艺术家,一定能带着嘉宾玩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于是,陈陈陈想出了15个人一起在太阳下睡觉的主意,虽然节目里看起来很热,但拍摄是在4月,晒太阳是比较舒适的。
不幸的是,第一次行为艺术并没有得到坞民们的理解。首战告败后,陈陈陈并没有放弃。
陈陈陈
从第一集到第四集,15个人正在从陌生期,磨合期,逐渐迈向熟悉期。从尴尬、争论再到理解、融合,每一集展现出的关系递进,和现实生活中的社交如出一辙。谢涤葵坦言,随着大家之间关系越来越亲密,冲突也会越来越少。
但这是否也意味着,《桃花坞》成了个一团和气的节目,没有看点了?在谢涤葵看来,《桃花坞》这个节目,肯定不能以矛盾和冲突为主要看点,否则节目的生命力不会太长。
"如果这个节目有了一定的讨论,是因为每天艺人都在吵架,观众虽然会被吸引来看,但是他不会被治愈到,他们会觉得艺人们来这个节目,就是为了天天吵架吗?我们需要的不是‘对人不对事’的低层次冲突,而是要让艺人畅所欲言,发表对事情真实、自由的观点,比如对行为艺术初衷的探讨,等等。"
从《爸爸去哪儿》《变形计》,再到《横冲直撞二十岁》《桃花坞》,在谢涤葵看来,拍熟人和拍陌生人各有各的难点。
拍熟人要拍出情感变化,而拍陌生人要看他们怎么从陌生走向熟悉,然后慢慢找到自己在团队里的位置,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努力。
如果陌生人在接触过程中失控了,彼此产生敌意,没有团队感,那么观众就不会感到治愈。但如果选一帮关系特别好的艺人,他们在节目里天天腻在一起吃饭,节目效果也出不来。
无论拍熟人还是陌生人,谢涤葵心中最坚持的只有两个字——真实。
"不管是户外综艺还是其他综艺,其实就是构建一个环境,让嘉宾在里面能够真实地呈现自己。如果能把这些真实的状态激发出来,这个节目就成功了一大半。但如果只是作秀,大家也不投入,那么观众一定感受不到节目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