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搞综艺，到底行不行？

　　作者｜薄野、方歌
　　编辑｜怡晴
　　2021年，各平台、卫视累计推出约50档音乐综艺。
　　《中国新说唱》之后，说唱在音综中的占比大大提升。2021年也是挖掘说唱可能性的一年，前有将音乐与养成元素结合，培养说唱新声代的《少年说唱企划》，后有着眼＂她力量＂的女性说唱综艺《黑怕女孩》。
　　作为音综的另一大分支，真人秀也不遑多让。女性音乐人竞演真人秀《爆裂舞台》在8月播出，宋雨琦、安崎、吴宣仪、陈卓璇等十位年轻的女艺人，以舞台竞演的方式展示并提升自我。《天赐的声音》展现音乐人两两合作的金曲舞台，《披荆斩棘的哥哥》除了舞台，还借生活感真人秀和大湾区哥哥出圈。
　　如果将音乐的范围放宽，国内的音乐综艺早已陷入饱和，而类型的饱和，必然带来审美的疲惫。根据csm50城收视统计,第一季《中国好声音》巅峰之夜，以6%的收视率达到了当时的综艺历史之最。然而，这档有＂十年＂寿命的综艺最新一季的收视率，仅得到了平均每期2%左右的成绩。
　　即便市场收视环境下滑，B站继《说唱新世代》之后，再次瞄准了音乐领域，发力另一档S级音乐综艺《我的音乐你听吗》，试图加强B站的音乐社区标签。
　　图源：新浪微博@我的音乐你听吗
　　这档节目邀请来了薛之谦、戴佩妮、许嵩三人做导师，参赛选手基本都是95后，不限制舞台的风格，只要求音乐的原创性。在这里，时代峰峻的导师朱恩池带着黑框眼镜唱rap，高二就被伯克利录取的天才少年吕彦良总是哼着R&B，音乐的多样和纯粹，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我的音乐你听吗》似乎并没有《说唱新世代》那么好运，相反，它显得不温不火。10期节目正片和纯享版舞台加在一起，在B站上的播放量大约在2.5亿左右。
　　由《说唱新世代》衍生的豆瓣小组，目前已有十万成员。如果简单用引发豆瓣讨论的声量来衡量，B站今年的《我的音乐你听吗》离《说唱新世代》明显还有段距离。虽然未能延续去年的讨论热度，但B站综艺的持续耕耘已经开始。
　　B站副总裁、《我的音乐你听吗》总策划杨亮告诉娱刺儿（ID：yuci-er）：＂在B站工作多年，一个深刻的感受就是，我们在任何品类上的一些动作，可能初期你并不知道它是否见效，但一两年后，它会突然蹦出来，让你发现，当初的一些做法在慢慢发酵。＂ 一场无关流量的流行乐先锋实验
　　大量原创音乐人的生存现状并不＂得意＂。
　　2020年末，网易云音乐发布的《中国音乐人生存现状报告》，网易音乐人的数量已超20万，其中平台原创音乐人作品年播放量超2730亿，而根据中国传媒大学的《2020中国音乐人报告》，五成音乐人收入在8000元以下。
　　毫无疑问，大量原创音乐人还需要更多的机会，而音乐综艺正陷入困局。杨亮认为，传统的原创音综的节目形态已经比较固化，＂现在整个流行音乐市场正处在变化的前夜，未来音乐综艺节目需要在内容形式上面去做一些突破。＂
　　《我的音乐你听吗》的总导演宫鹏也有同感。《我的音乐你听吗》仿佛一种抛给音乐饱和市场的反思：大量的音乐综艺是否能完全承载原创年轻人的音乐梦想？尽管有众多不同类型的综艺在前，宫鹏觉得还有＂新人＂可挖掘。
　　图源：新浪微博@我的音乐你听吗
　　《我的音乐你听吗》特邀总编剧岑俊义和总导演宫鹏曾在《中国有嘻哈》这档节目中合作过。当初他选择加入《我的音乐你听吗》，源于宫鹏的一通电话：＂他说他想找最信赖的，或者是脾气上能够相合的人，＂接到电话的当天，岑俊义就开车去上海机场接宫鹏，两人在车上便达成了合作意向。
　　起初，他和宫鹏花了很长时间罗列了做综艺的一系列指标，包括热度、B站的点击量、热搜等，试图从这档音乐综艺中，展示B站的＂新面貌＂。
　　《说唱新世代》的成功，孕育出了一种＂万物皆可说唱＂的概念。而在《我的音乐你听吗》策划初期，宫鹏和岑俊义提出了＂组队PK＂，如＂东西南北四组竞争＂的方式，但剖析整个综艺的核心主旨后，二人最终确定了＂尊重音乐＂的概念，＂这也与我们B站的社区生态相契合。＂杨亮补充。
　　＂尊重音乐＂是这档综艺在流量化时代里做出的一种先锋实验。
　　和《说唱新世代》录制的破败环境相似，《我的音乐你听吗》选取了同样有些荒芜的训练基地——＂有谱村＂。基地坐落于郊区，四周一片绿林，学员初进村的时候，就会看到村口的公告栏上拉着几条红底白字的大横幅，＂有谱村，你的梦想之地！＂＂有谱村欢迎你，音乐交流超靠谱！＂
　　图源：新浪微博@朱恩池ZGODZ
　　岑俊义在策划节目的前期，曾和音乐人聊过他们的创作生活，很多音乐人在进行专业训练时，都会选择＂集体创作＂的方式。这成了团队打造＂有谱村＂的重要灵感来源。
　　节目组建立＂有谱村＂这样尊重音乐创作习惯的基地，只是想更专业地将一帮有着创作才华，但却难被看到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通过音乐对话。就像节目第一期，选手聂杰铭和吕彦良一同坐在排练室弹琴，两个人不需要过多的嘘寒问暖，只是三言两语，便能对对方的品味知根知底。
　　＂谁是你最喜欢的钢琴家＂＂我喜欢雅克·科里尔＂＂来吧，朋友＂，仅仅是通过一个音乐家的名字，两人便结为了伙伴。在节目中期的访谈里，＂杰米＂和＂老麦＂是两人用来称呼彼此的昵称。
　　在制作节目的三个月中，总策划杨亮也发现了00后年轻音乐创作者的特点。这批年轻人通过互联网感知了大量的音乐风格，创作的出发点也更趋向真实的自我表达。＂啥都听过、研究过。选手没有人想过通过这档节目成为一个明星。他们更加在意音乐创作上的认可，或是对自己想法的表达，赢反而没那么重要。＂
　　所以在选人初期，节目组很尊重这群年轻音乐人最真实的状态。岑俊义初次见到选手郑闯时，认为他是一个听不懂话的人：＂非常非常楞。一根筋的性子，甚至说话比较冲。＂这种丝毫不加圆滑的性格在社会上比较少见，但岑俊义提到，＂这也是现在年轻人群体中，有人会突显出的性格。
　　于是，节目组抓住了郑闯的直脾气，去突显他不认输的劲儿。节目第五期，郑闯演唱歌曲《风骚》，诠释了一个侠气飒爽的国风舞台，虽然在最终分数惜败给了对手，但当导师提出要给他直通A面卡时，他直接拒绝了，召集人薛之谦忍不住夸他＂有种＂。
　　图源：新浪微博@郑闯
　　节目的决赛早在10月30日已经结束，对于最后的效果，岑俊义还算满意：＂达到了预期，但内容上还有一些小小的遗憾。＂
　　节目中有一个叫Chainhaha倩芸的选手，曲风过于小众，当她用儿歌的形式表达自己宠物离世的痛苦时，引起了观众的争论。但岑俊义却十分喜欢她：＂她创作的风格很怪异，可她性格就是这样子的，非常直接。对我而言，我觉得这是好的音乐。＂对于倩芸第二轮被淘汰，岑俊义觉得很可惜，他认为音乐节目在赛制上，应该给那些偏先锋实验的人空间更大一点。
　　岑俊义没有掩饰节目组、平台的制作人对于热度的向往，甚至连后期都会朝着热搜进行剪辑尝试，＂但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是冲着尊重音乐，这个点达到了，其它方面都是加分项。＂岑俊义总结。 B站的综艺＂宿命＂
　　《我的音乐你听吗》是B站的第二档S级音乐综艺，作为样本，或许能从中窥见B站做综艺的内在逻辑。
　　熟知B站的用户都知道，二次元占据了社区生态的重要部分。
　　但B站在选择导演团队的时候，＂深度了解二次元文化＂并不是必要条件。如果说曾经的B站还是ACG文化爱好者圈地自萌的聚集地，那现在的B站，在新用户的逐渐涌入中，开始寻求破圈，逐步走向大众文化。
　　根据B站2021年第三季度财报数据，在最受用户欢迎的前五大内容品类中，除了游戏、动漫，其它内容如生活、娱乐、知识并非归属于ACG范畴。
　　近年来，B站在综艺、影视、纪录片领域不断投入，包括自制剧《风犬少年的天空》，《说唱新世代》《我的音乐你听吗》等四档大体量的综艺；11月13日晚，B站还举办了第一届纪录片发布会，公布了涉及人文、自然、科幻等21部待播新片。
　　图源：豆瓣
　　从小众ACG到各圈层发力，B站的出圈野心一直都在。因此在制作团队的选择上，主创并非是B站的老用户，这样方便B站更好去融合外界的文化。
　　从浙江卫视离职后，岑俊义参与制作过多档音乐综艺，包括《明日之子乐团季》等，但在B站这个有着完全不同调性的平台做综艺，他还是第一次。
　　＂我们并不要求制作团队必须很了解B站，或者二次元文化。包括宫鹏是跟我们合作跨年晚会后，可能才开始逐渐了解B站。＂杨亮说，＂在制作综艺的时候，我们会给到团队足够的空间去发挥，除了最开始一个大的框架，比如《我的音乐你听吗》的前提，是选手必须为‘年轻的原创音乐人’。＂
　　B站综艺更偏爱纯素人选手，或者在自己圈层中知名度不算高的人，这样才更具新鲜感。2020年的《说唱新世代》冠军懒惰，在2019年参加《中国新说唱》的时候，连海选都没过。
　　而今年的《我的音乐你听吗》，一群95、00后的新生音乐人站在舞台上，更是以一种纯新人的状态出现。
　　他们或许经验不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表演上会打折扣。18岁选手吕彦良的原创作品《小芽儿》，被乐评人@耳帝在微博上称赞，＂这技术和素养完全不像是18岁，整个编曲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图源：新浪微博@Matt吕彦良
　　无论是音综《我的音乐你听吗》的选手，或是《说唱新世代》的选手，都更像是在生活中会遇到的普通人，他们的出场容易让大众共情和代入，而开口即惊艳的观感，又可以写下爽感与个性十足的崭新故事。
　　以《说唱新世代》沙一汀为例，节目结束后，他加入了B站携手88rising合作建立的厂牌W8VES，去年11月19日到12月19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W8VES厂牌在全国十四个城市进行巡演。
　　在《我的音乐你听吗》决赛现场，沙一汀作为助力嘉宾上台表演。而在参加比赛之前，他只是宁波诺丁汉大学的一个普通大学生，因为喜欢说唱才加入了学校的说唱社团TK199RapClub。
　　不仅选手素，B站在嘉宾邀请方面，往往也有一些出其不意的表现。相对于其它综艺节目的嘉宾，他们可能过往很少以参加综艺的身份出现。《我的音乐你听吗》里，戴佩妮和许嵩都是首次担任综艺常驻嘉宾。《屋檐之夏》邀请的刘雪华，也引起了外界的惊讶，因为除了演戏，她还没有在真人秀中出现过。
　　在过往的访谈里，有人向许嵩提问，为什么不参加综艺。许嵩回答说：＂我觉得不光是迎合别人，做音乐，自己的感受也很重要，终究而言是你表达真实的自己。＂
　　但是今年，许嵩选择了《我的音乐你听吗》，这是他和B站之间的双向认同：＂因为我们尊重音乐，以及对每个品类音乐平等的态度打动了他。＂杨亮说，＂我们之间的价值观是一致的。＂在决赛前的群访环节，许嵩提到最初被这个节目打动，是因为它召集了一帮年轻的创作人，在这个碎片化的时代，静心沉浸于音乐上的交流。
　　图源：豆瓣
　　比起将＂明星＂打造成＂巨星＂，＂流量＂塑造＂爆款＂，B站综艺更擅长从普通人的叙事角度，创造关于普通人的、新鲜的、有质感的综艺故事。
　　B站也希望打破其它平台以前做节目的逻辑，寻求创新。杨亮说，＂B站的用户会期望我们跟传统节目的做法、套路是不一样的，他期望我们更真诚、水准更高，更给他们一些惊喜，更掏心窝子，更有情怀，价值观更正，也就是说，对我们要求更高。＂
　　这种高要求需要B站在传统内容工业体系上，做一些创新和迭代。杨亮觉得，在B站用户的眼里，如果B站的综艺节目跟其它平台、卫视的节目一模一样，那B站没必要做这个东西。＂这种观点非常typical。不是说B站不能做综艺，而是说你既然要，就要做得更好。＂
　　＂这是品牌带来的一种宿命。＂杨亮用了＂宿命＂来形容B站在推出综艺时所面对的责任。 在B站，人人都是综艺制作人
　　B站综艺的制作过程可以用＂孵化＂来形容。杨亮在访谈里告诉娱刺儿，＂B站的自制综艺会非常关注综艺节目本身跟我们社区生态的这个内容品类的关系。＂
　　一方面，新综艺为原本的社区带来新的创作者，通过外界的引入，来激活和耕耘原有的社区生态。另一方面原有社区可以为节目提供更多题材，从B站综艺的源头来看，节目靠的是社区生态，而生态的建立靠的是用户。
　　可以说，在B站，所有人都是综艺＂制作人＂。
　　2016年播出的《故事王》第一季是B站在综艺上最早的尝试，12名参赛选手都是来自B站的各区UP主。但这档初试水的综艺热度并不高，站内9.3的评分仅仅由530人参与打出，豆瓣评分上也只有1500人左右标记＂看过＂。该档综艺的核心模式是，选手根据抽取卡牌的关键词进行故事接龙，很难将它归属于某个综艺赛道。
　　图源：哔哩哔哩@故事王StoryMan
　　彼时，网络综艺还未在市场上流行，因为在时机和经验上都有所欠缺，B站的第一部综艺就此静悄悄地结束。
　　2019年至今，B站开始进行综艺发力，接连上线多部带着B站原有的基因，很容易被平台用户接受的综艺，尝试在本身的社区土壤里挖掘综艺题材。
　　B站董事长陈睿在十二周年大会演讲中提到，情感类是B站去年增长最快的五个内容品类之一，同比增长比例达到91%。杨亮告诉娱刺儿，站内情感类内容越来越多，UP主开始密集结婚，大家的相亲交流帖也越来越多，因而推出了专注90后相亲的婚恋节目《90婚介所》。
　　B站出品的国风舞蹈综艺《舞千年》，其综艺类型就是对应B站的舞蹈区。《舞千年》是B站与出品过《唐宫夜宴》《洛神赋》的河南卫视联手打造的歌舞真人秀。截至11月19日，打开B站舞蹈分区的排行榜，可以看到@i鱿鱼Y上传的中国舞视频《河南卫视：猎杀时刻》排在榜单第一，累计播放量达到336.1万。B站的综艺与用户的爱好有着高度的重合。
　　图源：哔哩哔哩截图@i鱿鱼Y
　　B站的综艺生产更多的取决于社区原有的沉淀，同时，又借此生发。以2020年的《说唱新世代》为例，B站原本几乎没有说唱类的内容，也没有这个文化，但做完《说唱新世代》以后，开始有很多rapper在B站开账号发歌、发MV，如法老、姜云升、马思唯等。
　　说唱同时影响了其它区的UP主，很多的UP主开始尝试用说唱的形式来制作内容。游戏区知名UP主某幻君、老番茄、花少北都是说唱爱好者，投稿过多首说唱作品，包括《自夸小队》《摇人》等等。老番茄和某幻君在2020年7月10号发布的《考神》，得到了超过1000万的B站播放量。几位UP主还作为特邀嘉宾，在法老的livehouse惊喜献唱。
　　杨亮认为，＂说唱的门槛相对较低，又是比较有趣的内容形式。＂这些特点都跟B站的社区生态相契合，两者之间形成了互相促进，相辅相成的关系。截至11月16日，B站的说唱频道收录了48.8万条视频，累计59.2亿次播放。
　　B站综艺对社区的影响，是一个循序赋能的过程。它不是直接从短期的数据上能体现出的，而是需要一个长期的、持续的发展。
　　社区的形成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B站综艺的形成需要不断积累。
　　从现状来看，B站综艺依然处于高口碑但难出圈的困境，B站2021年推出的的四档综艺，评分均在9分以上。但打分人数并不多，除了《我的音乐你听吗》有2.7万人参与，其他三档节目《屋檐之夏》《舞千年》《90婚介所》仅有几千人。
　　然而社区的存在为B站的综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灵感。比如知识区的形成，并不是B站基于经验的布局、和有计划的投入，最开始平台只是为了弘扬社区正能量而进行的宣传，并组织了一些站内专题鼓励用户学习。
　　图源：哔哩哔哩视频截图@罗翔说刑法
　　起初的动机是带有目的性的，但一年后，很多的学习类的UP主开始投稿，甚至影响了整个信息和知识的视频化。如今，B站喜提＂学习网站＂的称号，中国政法大学的罗翔教师，成为继老番茄之后B站第二个粉丝破千万的UP主。戴锦华、杨宁、戴建业等教授开设专栏，在B站这所大学＂传道授业＂。
　　B站董事长陈睿在12周年演讲里提到，科普内容是B站去年上升最快的内容品类，高达1994%。泛知识类视频播放量占比全平台的45%。过去一年，有在B站参与学习的用户高达1.13亿，该数据约为中国在校大学生的3.5倍。
　　这些日趋成熟的内容品类，经过时间的沉淀和检验，或许会衍生出新的B站综艺。杨亮觉得，只要B站的出发点以及做事情的形式遵循其规律和基因，遵循这个土壤的价值观和文化，它就自然而然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且不止综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