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开始频繁使用探探

　　2018年，Zoe经历了异常痛苦的离婚。
　　恋爱五年，结婚一年，她生活的一切曾经都围绕这段婚姻搭建，更何况还有浓烈的爱，但Zoe认为关系无法继续。离婚后，她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开始频繁地看心理医生。
　　为了从熟悉的旧生活中剥离出来，离开这种痛苦，她决定更新、迭代自己的社会关系。Zoe开始通过社交软件，重建自己的人际关系，并希望从与他人的互动中疗愈自己。
　　2018年，我离婚了。我们谈了5年恋爱，可结婚时间非常短，一年多就离婚了，其实我觉得，假如不结婚，可能感情还能持续下去，结了婚反而不行了。
　　我最终选择跟他离婚，触因是出轨，但也不是因为出轨，而是因为在我跟他交流和沟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他人品上比较低劣的地方。
　　比如他会去骂第三者，把责任推卸出去。在我看来这是不可取的。我说你是她上司，又比人家大那么多，你把责任推卸给一个实习生是不对的，你们权力根本不平等。
　　双方父母都不想我们离婚，我也很爱他，知道离了婚会很痛苦，但我还是要离婚。
　　离婚真的太痛苦了，这两年我一直在见心理医生，晚上依然会梦到他，梦里都是那种痛苦，然后他不理你。我就想，为了走出这种痛苦，我必须做点什么。
　　演舞台剧的Zoe（受访者供图）
　　离婚后我把所有的存款都花掉了，去旅行、购物、学戏剧、学游泳、办昂贵的健身卡，在家里办了＂Zoe食堂＂，但这让我得到一些机会平静自己。
　　所以说实话，有钱的时候就没那么难受，在马路牙子上哭和在五星酒店哭真的不一样，所以还是要努力工作、努力赚钱。
　　因为婚姻生活和长久的稳定关系，我跟外界接触其实有点断。
　　我的生活圈子非常固定：我有一个丈夫、一份工作，他也有一份工作，然后我们俩是家人，有彼此、有同事，没了，就这样。突然离婚后，我觉得生活中很多东西都应该迭代一下，比如人。
　　我下载了社交软件。
　　从开始用社交软件开始，我就频繁地去见人，我见了超级多的人。
　　因为我在三里屯上班，也住三里屯。但大家好像对三里屯有刻板印象，我但凡跟人家说自己住这儿，人家就说，你是因为喜欢泡吧才住那儿吧？
　　我说是因为我在这儿租房是因为上班近，三里屯所有的酒吧我都没有去过，三里屯后面也是有民房的啊。抛开那些偏见，反正三里屯确实是个适合社交的地方，我住这里，朋友们下班后来见个面就很方便。
　　从去年＂十一＂开始，我在家里办了个＂Zoe食堂＂，经常请一大帮朋友来家里吃饭。那个时候我处在一个急于想要听别人的故事，去疗愈自己的过程，所以我在探探上男女都滑。
　　我在探探上认识过一个调来北京工作的台湾人，他在一家很有名的医药公司。这男生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是＂这是我来北京的第一天。＂
　　我在探探上刷到他是在去年国庆之前，问他假期的安排。当时他还住酒店，连房子都没租，他说自己不知道去做什么。
　　我就说，不然就来我家吃饭。因为国庆节我请了非常多朋友每天来家里吃饭，我跟他说，可以选择其中一局过来吃，然后他就来了。
　　图：漂泊在北京的年轻朋友们，都喜欢来Zoe家里聚餐
　　我那天非常认真地跟其他朋友们说，这是我在探探上刷到的朋友，我跟他也没见过，但我觉得应该是安全的。他没来过北京，我们可以教他一些在这边生活的技巧，比如共享单车、干洗衣服的O2O服务之类。
　　我们就这样认识他了，后来聊过很多，他也在探探上认识了很多北京的朋友。
　　因为你想想，假如你从外地或者其他国家到北京，除了同事以外，想认识新的朋友，可不就只有社交软件吗？他也就是想认识些朋友，我觉得他还满正直的，所以之后经常一起出去玩，逛街、骑车，都是一群朋友一起。
　　图：这个办在三里屯家里的＂Zoe食堂＂，一时成为朋友们口口相传的社交中心
　　我发现，在社交软件上凡是愿意跟我聊天的人，大部分都有超强的表达欲，或者更准确说是倾诉欲，特别想跟人倾诉。
　　这很好理解，ta生活中可能没人说话，无论多大年龄段的，都很想跟一个认识的人去表现自己，说自己的事儿。
　　有人会跟我倾诉感情上的问题，也有人跟我讲兄弟怎么坑他。说真的，谈话真的是最好的疗愈方式。我喜欢听他们的故事，虽然有些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从他们的故事中能看见自己，也能从自己的痛苦中抽离出来。
　　我滑到过一个北京胡同里长大的男生，他家里好几代都做一个很奇怪的行业——在北京的旅游景点揽客。就是你去旅游景点买票时，他会把你拉开，告诉你＂不要买票，你走我这儿，便宜二十，我带你＂。因为他是北京人，可能知道一些旅游景点的潜规则吧，他们全家都干这个的。
　　他一天就挣几百块钱，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他中学毕业后就没有工作，但是因为身强力壮，也不用买房，没什么生活压力，所以够了。
　　他跟我讲了一个跟兄弟合伙做事的故事，按他的说法自己是被对方坑了一大笔钱，情绪特别强烈。
　　但在我看来，这是个商业规则不清晰、前期没签合同、后期利益分配不均的很常见的故事，一开始我还想跟他讲讲道理，后来想想算了，听他说吧。
　　其实我在别人的故事里，不仅可以转移自己的痛苦，也能看见自己。
　　譬如我原来不知道自己脾气不好，直到一个女性朋友，跟我抱怨她的家庭和爱情，她自己没发脾气，我作为一个听众却生了很大气，我才意识到自己脾气这么大，当然也可以说是同理心超强。
　　所以在不断跟别人聊天中，我也更了解我自己。
　　从别人的故事中，我得到了很多力量，慢慢从离婚的痛苦里走了出来，也在试图找新的恋情。现在我会去想，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样异性会吸引我？但这个事儿确实不好说。
　　我相对容易被文艺的人吸引，但我前夫又是个完全不文艺的理工男，只喜欢打游戏和踢足球；我会比较喜欢炽热、热情的人，但有时候在网上聊得很好、炽热地想立马在一起，但见面又因为其他原因完全幻灭。
　　旅行中的Zoe（受访者供图）
　　我在探探上认识过一个音乐老师，他告诉我姓名后，我一搜发现还挺有名，我搜到了他的虾米音乐人主页，他也给我发了一些自己弹吉他的视频，感觉超文艺，结果我们一见面，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觉得我太忙，一直在接电话，不尊重他。
　　他要看我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列表，我给他看了，他又问我喜欢听什么音乐，我说喜欢听粤语歌，他就很鄙视我，说＂你不要跟我这种一年要听上万首音乐的人，说什么粤语歌＂；
　　后来我们提到养猫的事，他说＂猫那么臭，你为什么要养？＂真是太败好感了；
　　讲到工作时，我说我做过综艺，他却说综艺节目都是智障——真的很不会聊天的一个人，很愤怒。
　　我还遇到过一个开餐馆的朋友，特别努力的一个人。他原来就是烤串，手艺很好。
　　有一天，有个模特来他摊位吃烧烤，觉得很棒，就想投资他。他运气确实好，但也不负所托，北京的店开得很成功。
　　他最打动我的，是他用上了这个时代他能够用到的所有方式去学习。
　　见面一般都是陪他探店，跟普通吃饭不一样，他会很认真拿小笔记本，记餐牌定价、记人家一串鸡爪卖多少钱……因为这对他有用。
　　他跟我说，他其实被割了好多韭菜，曾经会花8000多块钱去上一个线下课，讲餐饮运营。但你想，做这个课的人是搞互联网的，怎么能教你开餐厅呢？我就跟他说，以后要买课时，可以让我一起判断一下。
　　他那时特别淳朴地跟我说过一句，北京的餐厅可真多，他觉得自己有学不完的小店，每一家都可以去学一点。
　　他一直没对象，他也分析自己单身的原因。其实他经济条件已经可以了，买房买车都不难，但长得不是很帅，而且非常不善言辞、非常内向。他对我还是挺好的，老给我送菜、送鸡蛋，比如日本进口的他觉得很好的鸡蛋，特别淳朴。
　　今年疫情，他北京的店坚持不下去了，我本以为他会很长时间消沉下去，但他真的没有，现在天津的店又开起来了，非常当代中国梦的一个故事，特别打动我。不过，我们俩发展不太合适，我知道这是个好人，但我没有感觉。
　　我最近有种状态，害怕恋爱带来的一切情绪波动和大量不安，害怕那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但是我又知道，恋爱就是这样的，要慢慢谈，要谈很久，两个人才能逐渐磨合得很好，所以这些情绪波动又是不可避免的，不能甩掉、也不能迅速结束。
　　以前我觉得，和男朋友之间那种热烈的吵架、热烈的爱是很过瘾的，但现在我会觉得有点辛苦，因为我可能更大的关注点，在于能不能实现我自己。
　　其实自我实现并不光是工作，在关系中成长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觉得成长是一个拒绝的过程，把不喜欢的、看不惯、不认同的东西剔除后，逐渐成就的就是一个你喜欢的自己、你喜欢的生活方式、你喜欢的工作、你喜欢的人，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过程。
　　我知道我这套所谓的职场价值观是很多人不认同的，但这个世界只有一种价值观太可怕了，这个世界应该有一万种价值观，然后它们互相打架、互相撕扯，再演变出新的东西来，这才是正常的多元文化。
　　旅行中的Zoe（受访者供图）
　　最近我在研究脱口秀。其实我人生第一份工作就是脱口秀，18岁实习就是在一个脱口秀节目。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脱口秀挺感兴趣，现在也希望能把它当做一个长期的事情去做。
　　我现在已经非常努力在学习，每周都去看演出、看书，看线上的视频节目，自己也写稿，还打算下个月参加培训班。
　　我现在每周都有一个待办事项。有朋友看过后特别惊讶，说你怎么可能在工作之余，还有时间做这些？
　　我感觉现在的我像一个箱子，给自己装了很多事儿、很多人，装的满满的，没时间去想离婚的事了。很多人问过我，离婚后怎么走出来，我会说＂很简单，有钱就好了。＂这是实话，但也不光是钱的问题。
　　有人说我很擅长跟人建立联系，我的确喜欢不断地去跟人产生交互。用探探去认识那么多新朋友也好，去积极跟认识的人交流观点、求助或是给别人提供价值也好，都是我跟人产生连接的方式。
　　事实上我这样有时会有挫败感，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理你的，但90%的时候我都觉得这样是有意义的。
　　因为我自己也渴望被这样对待，我有好多奇思妙想、需求、想法，都是非常微小、细节的点，是我希望别人看见的。
　　我相信，每个人都希望被另一个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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