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导演殷若昕监制焦雄屏，还原再见，少年的因何而起

　　它只是第一部，
　　也仅是第一步。
　　作者|椰子树
　　8月27日，电影《再见，少年》上映。
　　继《我的姐姐》之后，这是导演殷若昕带给大众的第二部作品，但许多人不知道，其实这才是她的第一部长篇作品。
　　《再见，少年》由张子枫、张宥浩主演，刻画了一段发生在千禧年背景下的小城青春岁月。这个故事，是关于两个对世界尚无明确认知的少年，曾经互相陪伴，但却因为一起案件而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这是殷若昕在32岁那年写下的故事，当时的她已经走过了多年话剧导演及编剧的＂命题作文＂道路，逐渐开始有了一种想写原创故事的渴望。于是她往前回望，发现有两个诞生于大学时代的人物构思依旧在内心活跃着，这才有了最初提笔的动力。
　　此外，知名电影人焦雄屏也在后来加入了这个项目，是出于剧本的喜爱、也出于对年轻导演的好奇心。在这次的电影制作中，她也尽力为影片、为导演保驾护航。
　　Data ENT数娱在影片上映前采访了导演殷若昕、监制焦雄屏，或许从这篇专访中，能够还原《再见，少年》的因何而起、以及为何而来。
　　回望青春期去寻找第一个故事
　　采访在一个空间比较大的访谈间进行。进门后右侧的方位放着两张蓝色的单人沙发，见到导演殷若昕时，她已经在其中一个沙发坐下。
　　她的音量很轻，不同于许多新人导演的不善言辞，她回答问题时也常是娓娓道来，或许是与她戏剧文学专业的出身有关。
　　在中戏戏剧文学系毕业后，殷若昕又考上了本校的导演系研究生，后来一直从事着话剧导演、编剧相关的工作。在大量接触西方经典的情况下，一直与殷若昕共情的，都是那些离她遥远的、也更浓烈的情感。
　　久而久之，在这些＂命题作文＂的训练下，殷若昕终于产生了一种想写原创故事的渴望。
　　快30岁了，好像也是时候了。
　　于是殷若昕想到了大学时创作的两个人物。在殷若昕的大学阶段，老师告诉她，要去摸索童年和少年，要找到那种最深的触碰，她才因此写出了和自己青春记忆非常相关的两个人物。但当时时机和经验都不成熟，这两个人物只能保留在文档里。
　　直到殷若昕想写原创故事的渴望产生时，这个被保留的念想开始浮现，＂中途也想过不少故事，但想着想着就总会绕回来想这两个人物。＂她绕不开这份最深的触碰， ＂印象很深，我好像没有离开过我的青春期＂。
　　当时外部环境也是一个推动的趋势。FIRST创投之类的活动让很多年轻创作者被看到，＂我觉得我应该要写，加上那几年的时间我特别爱看一些青少年的案件，对犯罪的偶然性和青少年的犯罪暴力好像又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想法＂，于是殷若昕下定决心要开始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期间她回到了老家安徽铜陵，重新去了中学时代的活动场所、走访了一些老同学，＂也间接了解了当时出了一些状况和问题的同学，他们这些年在做什么，或者那个时候我在读书时，他们在学校外面做了什么＂，这极大的帮助殷若昕调动了那段记忆。
　　这种时代故事非常需要进入到那个阶段的语境里，因此在写的时候她也很注意用词，＂青少年时期讲话会有一些‘小大人’的表达，会喜欢总结，＂殷若昕在沉浸其中的时候也很谨慎，＂在那里只能出现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词汇。＂
　　持续到2017年的8、9月份，她写完了初稿，11月改完了二稿。出品方大地影业在看完剧本后不久就决定要接下这个项目，后来出于资金的需要，殷若昕和大地影业带着剧本参加了创投。很幸运，这个剧本在2018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和FIRST创投会中都进入到了最终的名单，接下来这个项目才算是真正开始了自己的征途。
　　重塑故事发生的小城
　　项目开始筹备后，监制焦雄屏加入了团队。过程甚至谈不上复杂，＂制片人夏天尘带着剧本来找我，当时我很喜欢这个剧本，然后见了导演，也很喜欢，所以来了＂。焦雄屏说到。
　　她加入时，项目还处在剧本调整的阶段。当时主要在调整一些细节，人物关系和大方向都没有改变。但后来焦雄屏给了一些情绪上的建议，＂焦老师有跟我说，她说你看你自己也是一个挺阳光的人，应该要回忆一下那个时候会有快乐的时光。我说是有的，然后就商量说写进去，先试一试。＂后来影片的色彩比重也随之进行了调整，暖了一些，轻快了一些。
　　相较而言，当时在堪景上遇到的问题或许更大。
　　这个故事被预设发生在殷若昕的老家安徽铜陵。那里曾经是中国最小的地级市，面积小、发展快，而故事发生在2000年之后，如今已经没法还原，在那里拍摄也几乎不可能。
　　但负责美术的吕东，也曾是《地久天长》的美术指导，他在看完剧本之后，对其中提到的＂铁道、坡道、台阶＂都印象很深，也了解了殷若昕写这些场景的意图，所以决定为了堪景跑一趟云南。
　　铜陵是一个很特别的矿区城市，在殷若昕的印象里，家乡的矿区铁道蜿蜒在整个城市里，整个城市就像被聚集起来一样。为了找到类似的场景，美术指导吕东几乎跑遍了整个云南，＂他跟我说要回来，找不到怎么办，我们得换方案了。＂当时殷若昕很执着，＂我说不行。＂
　　直到后来吕东找到了云南红河州的个旧市，＂我一直都记得他的形容，他说如果你是把我装在行李箱里带过来的话，我会觉得这个地方是重庆。＂个旧也是一个矿区城市，和殷若昕故事里描述的那种城市形态很像，大家也都很欣喜。
　　最后拍摄地就定在了云南红河州的个旧、开远和蒙自三个城市。不同于家乡阴雨绵绵的天气，云南的日照非常充足，能够感受到阳光直射的刺激。
　　殷若昕觉得，这里似乎也完全可以是发生那个故事的地方，这里高饱和度的绿树蓝天，也完全可以取代之前剧本里低饱和度的阴雨色调。
　　当殷若昕看见头顶上的＂白光＂时，她忽然意识到似乎是命中注定要来到这里的。后来影片中有一些场景也直接选择在暴晒下进行，＂甚至两个家庭的不同色调都更顺理成章了＂。
　　殷若昕好像找到了那种磁场，在这里，故事变得更加可信。
　　在2000年前后，新世纪到来、互联网开始进入家庭，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这个小城里却在经历着＂下岗潮＂之后的阴霾，仿佛与那些新鲜事无关。
　　在充足的日光之下，总会有像张辰浩一样的青少年们在无所事事的打架，并且循环往复着。也会有像黎菲一样的好学生，知道北京申奥成功了，也会有想去远方的想法。
　　但在这个边缘的小城里，他们不知道新世界是什么、远方是什么，只是在日光之下剧烈的撞击着。
　　＂他们都是西西弗＂
　　在片中有一个贯穿头尾的意象是来自于《西西弗的神话》里的西西弗。
　　殷若昕在高一时第一次读到这本书，当时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以至于后来这种影响也一直延续着。她和焦雄屏也讨论过这个意象，＂这是她一部分的创作核心，所以我非常尊重她＂焦雄屏说。
　　影片中，主要人物黎菲和张辰浩都说自己是西西弗。
　　＂其实他们都是西西弗，包括他们的父辈＂。
　　在殷若昕的概念里，他们都是被＂惩罚＂的人。大家都不知道把石头推到顶端是要做什么，＂张辰浩的父亲下岗，黎菲的父亲面临重新转换职业的道路，他们也不知道方向是什么，这两个孩子就更迷茫了。＂
　　对于张辰浩来说，只是单纯的理解自己在做循环往复、无意义的事，＂他就觉得自己是西西弗，一直在重复，也抗争不了命运。＂而对于黎菲来说，西西弗的意象则更复杂一些。
　　因为殷若昕把西西弗的石头在影片里变成了具象的石头。作为张辰浩的好朋友，黎菲帮他扔掉了犯罪的那块石头，从此也留下了自己心里的那块石头。
　　＂扔石头＂是全篇能量最强的戏份之一。为了帮自己的好朋友，黎菲破坏了犯罪现场，对于一个从小被家庭保护得很好的好学生来说，这是她能做的全部，甚至已经有些超出了那个＂全部＂。
　　这是殷若昕想要表达的主题，黎菲和张辰浩这样两个不同出身、不同环境成长的两个青少年依旧能够因为彼此的共性而成为朋友，从当下的眼光回头看，＂那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殷若昕写这个故事的源动力。她也曾经在青少年的时期孤独过、迷茫过，＂但是很短暂地就结束了，我觉得是因为我有好的伙伴，还有来自家庭的正向引导＂。说到这儿时殷若昕有些动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黎菲和张辰浩的那个世界。
　　但在这个故事里，张辰浩只有黎菲一个朋友，哪怕他们只做过＂一天的朋友＂，黎菲也非常执拗的想要帮他，最后帮他扔掉了石头。
　　整个故事在影像呈现上都非常克制， 就像小城青年在日光之下难以冲破旧世界去到新世界的那层桎梏一样，是小城青年独有的，也是殷若昕回到自己的青春里挖掘出来的。
　　一同被挖掘出来的，还有回望过去的哀伤，＂那种暴力的日常感，几个青少年为了挥霍荷尔蒙打架，甚至于学古惑仔做帮派＂，都是殷若昕对过去的某种再现，是一个有点哀伤又唏嘘的旧世界。
　　在殷若昕的处女作里，她努力做到了大学时老师告诉她的，去回望、去触碰那个最深的东西。 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这是第一部，也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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