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癌日记（53）

　　在医院的环境里沉浸得久了，你就会体悟到平时体悟不到的许多东西。哪怕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也明白这道理的道理，因为没有亲身的体悟，就只能是粗浅的认知，不能明白其中的精妙之处。
　　比如说，看病是需要钱的。医院不是慈善机构，看病当然要钱。这对于有病又有钱的人来说，当然不是个问题；但是，对于一个有病而无钱的人来说，处境就尴尬了：有钱，你就能治病，延续生命；无钱，就只能干等死亡。这就等于是用钱买命。尤其是在医疗救助体制还不完善的情况下，仿佛因钱而放弃生命，就成了穷人的宿命。这段时间，我就不止一次地见到因为经济条件限制而回家＂保守治疗＂的病例。其实，何必以别人为例？我的姐妹当中，就有的因为年轻时没钱而放弃治疗，如今条件好了，有钱治病了，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契机，钱又不是万能的了。
　　人有了病，仅仅有钱还不够，床前照料服侍也是个问题。住院期间还好一些，毕竟医院有医护人员负责照料；但是，出院之后呢？有亲人在身边照顾的最佳，亲人不在身边的（毕竟他们也要为生活奔波）就有些麻烦。有条件的雇人照顾，没条件的就只能独自忍受。即便有钱雇人，但花钱雇来的人只是一笔交易，能够带着感情去照顾病人的很少。不论他照顾的多么精心，因为少了亲情的温度，一切都变得冷冰冰的，这对一个病人来说，其实是另一种折磨。
　　当年父亲因为患癌症动了手术，第一天晚上是最难熬的一夜。那天，我的三四个姐妹都守在父亲床前。因为麻醉已过，父亲疼痛地直喊。三四个人一起上阵，你捏捏这儿，他按按那儿。父亲一会说这里难受，一会又说那儿疼痛，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难受，就老是嚷着要翻身。刚刚翻过去，没大会儿就要翻回来……这一夜，折磨得几个姐妹谁也没合眼。后来，母亲就埋怨父亲：＂你是有这么多孩子叫你折腾，要是没有呢？＂父亲显然也自知＂理亏＂，说：＂那也没办法，只能受着呗。＂
　　母亲说得是有道理的。就说我们这一代人吧，子女少，甚至有不少独生子女，如果像父亲那样折腾儿女，怕是病人未曾痊愈，服侍人的人先病倒了。
　　这次在医院，亲眼见到不少的病人照料乏人。有的是家庭关系不好不肯照顾，有的是生活所迫，家属离不开身。我的邻床是个55岁的男人，照顾他的，却是他76岁的父亲。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跑来跑去地伺候自己的儿子，连别人看了都觉得不忍。
　　我还算是幸运的，除了儿子远在上海不能经常回来之外，女儿在北京，距离不算太远，倒是经常来回跑；另外，也是最主要的，我有老伴陪在身边，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得很到位，用体贴入微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有钱看病，有人服侍，这两样我都占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202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