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芯片错过最佳发展期谁之过？当年的困难变成今天的机遇

　　如前面文章所说，我们国家对芯片产业一直都比较重视，甚至产业规模和产业完整度曾经名列前茅。但却错过了最佳发展期，其原因并不是我国的科研能力不行，而是一些特殊因素。
　　一、芯片行业的特殊性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国的芯片研发进度在世界范围内还是名列前茅的。再加上1972年中美关系开始改善，我国引进了很多芯片相关的技术和设备。在了解到集成电路利润丰厚的背景下，我国陆续有四十多家集成电路厂建成投产。要知道，当时我们国家是计划经济时代，所谓的利润丰厚主要是指出口创汇。面对芯片领域复杂的国际市场，我们的企业虽然取得了一定的销售收入，但并不能及时把握行业进展，没有及时做到技术的升级换代，被世界主流技术越甩越远。
　　我们国家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深刻理解芯片行业的特殊性。政策、管理、经营都没有跟上。芯片行业的特殊性，决定着芯片生产，绝不是科研人员进行一次技术攻关，然后投入生产就可以了。芯片不是原子弹，只要下大力气研发攻关，制造出样品来并成功爆炸，原子弹的研发任务就算完成了。但仅仅研究出来芯片怎样生产还远远不够，必须研究芯片的用途，不同用途的芯片内部结构不一样，同时，芯片还需要配套的软件程序才能使用，换句话说，芯片需要一个完整生态才有价值。
　　现在的芯片可以应用到几乎所有的电子产品里，如果细说起来芯片有成千上万种，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厂家可以生产所有类型的芯片。我们的科研人员虽然可以尽心研究，但没有对市场的精准把控和有效的预测，研发速度永远跟不上市场的发展。第五讲，我们将通过龙芯芯片研发的失误，进一步体会紧跟市场的必要性，欢迎大家关注。
　　除此以外，芯片生产技术的更新换代速度也非常快。芯片不是暖水瓶，暖水瓶可以几十年不用升级换代，只要生产技术过关，就可以长期获得收益。但芯片领域有经典的摩尔定律，即每过18个月工艺水平提高一档，性能提高一倍，成本还会不断下降。这意味着，如果不能跟上市场需求，就算买了生产设备，能够顺利生产，也会在市场的残酷竞争中败下阵来。
　　二、中国芯片业一直在找机会
　　1973年，我们决定引进世界上最先进的3英寸晶圆生产线的时候，比我国的台湾地区提前了两年，比韩国提前了4年。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拖延了七年的时间才引进了第一条生产线，而且计划引进的7条生产线变成了3条。等到引进过来再安装好，已经到了八十年代，比我国的台湾地区和韩国晚了两三年。同时，这些生产线已经从先进生产线变成了落后生产线，一建成就落伍了。这样整个七十年代，我们并没有抓住产业发展的机会。
　　80年代初，我们依然没有意识到芯片产业竞争的残酷性，还是以为只要会生产就能挣钱。于是乎，全国各地大量引进美国淘汰的生产线。这里有一个小背景，就是八十年代初，日本的芯片行业发展非常迅速，美国有被赶超的风险。所以美国提出了一系列政策以提振芯片行业，加大了技术升级换代的力度。美国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在九十年代又重新超过了日本，并开始遥遥领先。因此在八十年代初期，我们可以用便宜的价格引进美国的二手生产线。据文献记载，我国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先后引进了33条淘汰的芯片生产线。
　　这些淘汰的生产线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生产效率，都已经落后于时代，就算能生产，产品也会被市场边缘化，利润微薄的可怜。可谓是花钱买教训了。
　　整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我们都没有深刻理解芯片行业规模效应的重要性。不管是七十年代的40多家集成电路工厂，还是八十年代引进三十多条生产线，都是各自为战地分散到全国各地，始终没有培养出一个龙头企业。所有这些厂家二十多年累积的产量，都比不上成长起来的三星或台积电一年的产量。没有龙头企业，意味着，大家利润比较分散，升级换代的研发投入不足，生产线更新不及时，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在激烈竞争的国际市场上，始终无法占据主动地位。思考一个问题，为啥不管多大一群羊都打不过一头狮子呢？答案一，因为羊群里面没有喜羊羊！答案二，因为狮子不讲武德。
　　九十年代初，我们国家已经深刻认识到芯片行业落后的被动局面，准备大力发展芯片行业。提出了著名的908工程，要集中优势建设一个芯片生产的龙头企业，不可谓不重视。但这么重要的工程却受困于层层审批的拖沓程序。项目审批花了两年，设备引进花了三年，这样就耽误了五年，将近3个摩尔定律周期，等无锡华晶电子投产，又一次变成了落后产能。运营成本高，资金压力大，华晶不得不甩给了台湾人经营。
　　三、落后的真正原因
　　有人说，改革开放后国家不太重视芯片产业，造成了大量芯片老厂倒闭，大批技术人员失业。其实，我们不应该站在未来人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小平同志曾经说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八十年代的芯片产业和其他产业的发展问题，主要还是由市场决定的。
　　八十年代初，我们国家大力发展石油化工行业，加大了这些领域的投资。主要原因是，石油化工行业和轻工业产品，应用范围非常广泛，技术难度相对较低，技术引进的限制比较小，同时国际国内市场潜力巨大。事实也证明，我国八九十年代经济的迅速发展，得益于石油化工和轻工业等传统领域的出口创汇。比如服装加工等领域快速发展，给我们带回了大量的外汇，从而为其他行业发展带来了经费。同时，通过传统行业的发展，促进了国内整体工业水平的提高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为21世纪芯片行业再次冲击主流，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八十年代初的芯片行业确实遭遇了寒冬，迅速的市场化经营，经费从国家拨款变成了银行贷款，企业自负盈亏的同时还要向国家上缴利润，向银行支付利息，加重了企业的负担。在国内市场不成熟的环境下，国内芯片行业要面临激烈的国际竞争。本身企业规模小，技术研发投入低，工艺设备没有及时升级换代，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竞争力差。温室里的花朵一旦走出温室，必将很难承受严酷的外部环境。相对于那些被市场淘汰的老牌芯片生产企业，21世纪重新成长起来的这些芯片企业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活下来的，生命力显然更加顽强。
　　改革开放之初，国家也能意识到芯片行业的重要性。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国家的首要任务是大力发展经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国家政策必然会倾向于更容易取得效益的行业，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在国内还没有形成足够的芯片消费市场的时候，国内芯片行业只要能满足特殊行业的需求就可以了。不可能把国家有限的经费大量投入到市场不确定性很强的芯片行业。我们跟韩国和我国台湾地区同时期的发展状况是不一样的，显然后两者有更好的工业基础和国际合作环境，他们更有精力投资芯片产业创造价值。还是那句话，人家的土豆有绿卡。
　　不要说中国，国际上各行业资本也是优先看重盈利空间的。比如荷兰光刻机巨头ASML的前身Natlab研发出一种先进光刻机的时候，本以为会得到公司领导的重视。但老东家飞利浦的高管们只是在设备跟前扫了一眼，就匆匆赶去新型洗衣机的展台了，因为在他们眼里显然洗衣机能带来更多的利润。芯片行业虽然利润高，但国际市场并不总是供不应求，经常周期性地出现波折，有高潮也有低谷，大量中小企业在行业低谷期被洗牌。换句话说，这个市场的风险还是比较大的。比如，2000一条内存条还能卖18美元，但到了2001年，就跌倒了0.99美元，这种大起大落，决定着任何决定优先发展芯片行业的决定都是需要担风险的。韩国三星决定搞芯片，用了20年左右的时间，都几乎没有盈利，后来不断逆形势投资变成了行业巨头才开始正式盈利，并一举搞掉了很多日本企业。我国优先发展的石油化工和轻工业风险相对比较小，也更容易在国内形成消费市场。显然国家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们改革开放之初，并没有在国内形成芯片的消费市场，我们购买的电视机、电子表、电子计算器、电子游戏机这些，都是国外组装好再卖给我们的，我们没有权利决定使用谁的芯片。九十年代，我们逐渐形成了电子产品的组装行业，但元器件依然是通过进口的，组装厂没有实力自己研发芯片再自己找人代工。到了新世纪，通讯行业的兴起，IC卡的盛行，才逐渐积累起了国内的芯片需求市场。电子山寨行业的兴起和发展，也逐渐壮大了国内的芯片市场。到最近十年，国内通讯和电子行业的大力发展，我们对芯片的需求越来越大，自然而然形成了比较全面的芯片设计行业，也促进了整个芯片生产行业的发展。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才发现，人家不卖光刻机，我们就不能生产最先进的芯片，即使能设计出来也不行。
　　四、昔日难题变成今天的砝码
　　总的来说，是市场决定了我们芯片行业的兴衰，我们与其为没有做到的事情后悔，还不如把眼光放到明天，研究一下怎样振兴芯片行业。以前的市场在国外，我们摸不准市场的脉搏，但是现在主要市场已经到了中国，我们现在处于一个最佳的追赶时期。国内已经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芯片需求市场，在市场的推动下，资本的力量和技术研发的力量终将会爆发出来。国内芯片行业从跟跑到领跑，并不是天方夜谭。不要困扰于眼下的光刻机、EDA软件或其他设备零件等技术困局，放眼到十年的时间跨度上，我们的芯片行业一定能发展成有一定引领地位的行业。当年韩国三星在连续十多年的亏损下，坚持逆风投资芯片产业，最终超过了日本成为芯片加工的佼佼者。想想看，在硅基芯片摩尔定律已经接近极限的当下，我们追赶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另外，我国自主研发的碳基芯片、三代半导体等新型芯片脱颖而出，并不见得会被落下，实现赶超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当然，管理问题、规模效应、技术研发投入不足、对知识产权重视不够等因素，也是我们前期被落下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