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赘婿都是郭麒麟！羊水破了，我自己骑车去医院

　　10年来，李少清和儿子李鹏飞相依为命。
　　文图 逐相
　　儿子出生那天，李少清的心凉透了。
　　2007年9月5日，李少清发现羊水破了。她立刻打电话给丈夫：＂快送我去医院。＂
　　丈夫正和家人在苹果园摘苹果。丈夫说：＂预产期还有两三天，怎么会呢？＂
　　她万万没想到，丈夫居然没有回家带她去医院的意思。而且丈夫是学过西医的，公公也是医生。李少清只能自救，她骑上电动车，忍着宫缩的一阵阵剧痛，冲向医院。
　　从山上到医院，骑车得四十分钟。李少清顾不上害怕，冲到医院做检查时已经11点多，医生说，当时她体内的羊水只剩下三分之一。丈夫和婆婆赶到医院，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
　　李少清在丈夫的山西老家生下了儿子。儿子出生后，丈夫和婆婆把孩子抱在怀里，有说有笑，完全不记得身边还有一个虚弱的产妇需要被照顾。
　　＂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李少清还记得当时丈夫跟她说的一句话：＂他说，你还在产房里？＂丈夫抱着儿子只顾高兴，忘记应该把妻子从产房推到病房里休息。
　　在病房里住了三天，李少清一直想哭，丈夫一直睡自己的觉。照顾孩子这件事，李少清得自己来。
　　坐月子这件事，李少清也得自力更生。当时丈夫的外婆生病，丈夫和婆婆去照顾外婆，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婆婆每天早上煮一碗面，就和丈夫出门去照顾老人，婴儿和产妇的吃喝拉撒，全靠李少清自己。
　　14年前的李少清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像到头了。
　　2021年2月20日，厦门第一医院，病情稳定的李鹏飞打算出院。临出院前，李鹏飞做一次核酸检测。
　　赘婿
　　李少清是福建永春人。爸爸在她小时候不幸遇车祸去世，妈妈一人拉扯他和妹妹长大。李家本想招一个入赘的丈夫，但家境的困难让招婿这件事并不容易。
　　当时，来自山西的李锋在福建永春一家瓷器厂做数据统计，做工规矩而踏实。李少清和她认识以后，二人很快便结了婚。虽然口头说是入赘，但二人都姓李，也没写过入赘的文书。李少清说，丈夫的户口曾迁到李少清家一年，随后因反悔又迁回山西。
　　她怀孕的时候，丈夫表现也还好。他每天打两份工，晚上两三点才回到家，还很知道照顾怀孕的妻子。
　　生孩子那天，李少清发现自己的好运气好像消失了，＂在此之前，日子还过得去。＂
　　2021年2月20日，厦门第一医院，做完核酸检测的李鹏飞准备回到病房，身体虚弱的他推不开门，需要妈妈帮忙。
　　对一个人的失望，是慢慢累积起来的。
　　儿子李鹏飞五个月大的时候，丈夫学会了打牌和喝酒。有时候他会抱着孩子打牌，每次都被李少清追回来。随后，和不同的女人暧昧，发生不正当关系，这些事一件件陆续发生在丈夫身上。
　　争吵在两人之间频繁上演，不过二人在争吵时候都避开了李少清的家人。二人唯一一次动手，李少清被丈夫拉伤了右肩膀的韧带。那天，她看到丈夫当着她的面，和他相好的另一个女人视频聊天。
　　＂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李少清说。
　　她终于忍无可忍。
　　2021年2月21日，福建永春，李少清老家的房子已经破败。母女二人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来住几天。
　　分居
　　10年前，李少清和丈夫正式分居，当时李鹏飞两三岁。李少清当时只手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也让丈夫签字，但却并未走正式法律程序。这一点让她至今后悔。
　　十年的时间说快也快。李少清带着儿子和妈妈，在厦门同安打工谋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除了催丈夫和自己尽快办理正式的离婚手续，李少清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
　　＂我一直催他办离婚，他就一直拖。＂李少清完全不能理解。
　　＂我就是不跟你办离婚，我就这么耗着你。＂丈夫说。
　　＂你要耗到什么时候？＂李少清问。
　　＂就这么耗着吧，已经耗这么多年了。＂丈夫说。
　　类似的对话，在近些年曾多次上演。
　　＂如果我和你爸爸分开，你愿意跟谁？＂李少清曾经这样问儿子。
　　李鹏飞选择跟随妈妈。
　　2021年2月21日，福建永春，一本相册里有丈夫带着李鹏飞玩耍的照片。这是这个家庭少有的温馨瞬间。
　　李少清告诉逐相君：＂如果不是因为小孩子得白血病，我根本就不打算联系他，也不会找他要一分钱。＂
　　李鹏飞现在13岁，非常懂事，学习成绩也特别好。他从小到大也没有闹着说要找爸爸。
　　＂你爸爸呢？＂李鹏飞四五岁的时候，有朋友曾经问他。
　　＂我爸爸打我妈妈，他不在了，他死了。＂李鹏飞说。
　　八岁的时候，也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李鹏飞的回答更加简洁。
　　＂死了＂。
　　2021年2月21日，福建永春，李少清老家的房子里，还留有她父亲多年前写的话，桌子上是李鹏飞的玩具。父亲多年前因车祸去世，爷孙俩这辈子无缘得见。
　　病危
　　病症首先在李鹏飞的手掌和脖子上出现。
　　2020年1月6日，李鹏飞在厦门被确诊患髓系中高危白血病。李少清刚开始觉得儿子只是淋巴结肿大，不敢也不愿相信儿子得了白血病。
　　从1月到5月，四个大疗程的化疗波折不断。第一个疗程进行时，李少清瞒着孩子的外婆，不敢让她知道。一年后，太爷爷也终于知道重孙得了白血病。李少清的病情让家族里四代人的心揪起来。
　　第一个疗程进行时恰逢年关，又遇疫情，李鹏飞的治疗花掉七万九千多，李少清把自己所有积蓄都花掉了。从第二个疗程开始，她不得不借钱治病。她所在公司的老板对她特别好，帮她把儿子的故事发到集团内部的群组，帮忙筹钱看病。
　　李少清原本打算辞职回家照顾儿子，但公司却担心她没有收入，不让她辞职，而让她长期请假。＂我要带孩子上药，很多同事也都帮我把工作完成。＂李少清说。
　　四个化疗疗程完成后，李少清身体逐渐稳定，他原本要在2020年5月结疗。
　　但也正是在最后一个疗程中，李鹏飞发生脓毒症感染，在厦门第一医院的ICU病房里住了15天。这15天是生死存亡的考验，李少清第一次看见了儿子的病危通知单。
　　那天是2020年5月1日。
　　＂两个小时如果没苏醒，人可能就没了。＂医生说。
　　李少清和妈妈站在ICU门口，二人紧张得浑身抖如筛糠。意识昏迷状态下，李鹏飞开始口齿不清，胡言乱语。
　　签完病危通知单后，李少清给已经消失多年的丈夫打电话：＂今晚可能是儿子的最后时刻，你过来看一眼吧。＂
　　2021年2月21日，福建厦门，李少清租住的房子在较高的楼层，李鹏飞免疫力低下，平时几乎不出门。
　　消失的爸爸
　　＂到最后了，我不跟他说，也不合适。＂
　　李少清说，她给丈夫打电话的时候是哭着说的，＂他哪怕是站在门口看一眼，我再喊一声‘你爸来看你了’，他说不定能听到，他就能挺过来。＂
　　丈夫口头答应了，但直到第二天，他并未出现。
　　李少清再打电话，丈夫已关机。
　　李少清彻底失望。她没办法相信，这个男人做人可以到这种地步。
　　李少清对儿子喊，你要是疼，你就哭出来，叫出来。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紧张抢救，李鹏飞的意识终于恢复，但体内炎症仍然很高。
　　儿子清醒了，李少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见过不少在ICU里因发炎去世的白血病患者，她还是担心儿子病情有恶化的可能。她又给丈夫打电话，希望他好歹能过来看一眼孩子。
　　电话还是打不通。
　　李鹏飞走出ICU后，也曾经自己打电话给爸爸，但爸爸的号码一直关机。他给爸爸发信息，也没得到过回复。
　　治疗时，曾答应给儿子买军舰玩具。爸爸答应了给他买，但并未兑现。
　　2021年2月21日，福建厦门，李鹏飞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累，忍不住弯下了腰。
　　五分钟
　　从李鹏飞确诊白血病至今一年多，李鹏飞见过爸爸一次，见面耗时约五分钟。
　　爸爸李锋站在病房门口，看了儿子一眼。他当天拿来2500元，，过几天又转账9000块，用于儿子白血病的治疗。
　　到第二个疗程，缺钱的李少清找不到消失的丈夫，只好找到李鹏飞的奶奶，从老人那里又要来一万元。
　　治病一年多来，李鹏飞从未向妈妈谈过对父亲的看法。
　　大年初一晚上11点多，李鹏飞曾打通过爸爸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爸爸，自己第二天要做血常规和白细胞的检查，需要两千块。
　　爸爸说：＂我没钱。＂
　　李鹏飞被挂断电话，他想了想，再次拨打爸爸的手机，发现爸爸又关机了。
　　李少清说：＂我自己要租房住，要照顾妈妈和儿子，最少一个月也能省下一千五。＂丈夫说他没钱，也可能是事实。
　　她不清楚，他是否仍然嗜赌。
　　复发
　　2020年12月，李鹏飞的大脚趾因甲沟炎而红肿。因为又患白血病，他也不敢贸然让医生拔指甲。1月13日复查，李鹏飞的白细胞又升高高。再做骨穿检测，医生确认李鹏飞的白血病已复发，做骨髓移植是唯一的生存选项。
　　李少清又多次打电话告诉丈夫，＂本来是让他来做骨髓配型。但他张口却问，为什么会复发？他埋怨我没把儿子照顾好。＂
　　李少清说，他没有过来做配型，没有想努力拯救儿子的想法。
　　大年初二，李鹏飞的手和脚都开始出现血点。因怕出现大面积出血，李朋友又住进医院紧急输血小板。在输血前，仅仅半天时间，李鹏飞手上的出血点从针眼大变到拇指一样大。
　　所幸，李鹏飞的病情被再度控制住。他所有的生存希望，全部寄望在早日走进移植仓。
　　并非每个赘婿都像电视剧中的郭麒麟那样精明能干。面对儿子的病情，李少清只能靠自己勉力维持。
　　医生告知李少清，她最少要筹集三十万医药费，才能进入移植仓。她目前债务有五万，身上还有七万现金，但这些钱连骨髓移植的药钱都不够。
　　李少清说，希望孩子在三月份能进入移植仓，四月份顺利出仓，九月份能回到校园。
　　＂如果不是孩子得病，我已经不愿意跟孩子爸爸有任何联系。＂李少清说，等孩子痊愈，她会去法院起诉，尽快将离婚办妥。
　　2021年2月21日，福建厦门，等待进入移植仓的李鹏飞。
　　注：逐相君多次电话联系李少清丈夫李锋在厦门使用的两个电话号码，希望可以核实信息，遗憾均未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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