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及其他

　　＂在不？＂
　　清早醒来，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发来一条微信。这两个字跳出来的时候，毋庸讳言，我是有些激动的，就像一潭死水起了波澜。我以为这位多年以前的朋友终于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于是，迅速回复两个字＂还在＂。等了很久，朋友回信：＂你能帮忙写篇三角梅不？＂内心泛起的波澜一下子被死水吞没了。
　　无数的日子构成了漫长的岁月，任何一个曾经看似重要的日子都将被岁月无情地蹉跎成一张空洞的日历。这个短暂的聊天结束后，沧桑感一下子扑面而来，我突然想写一篇关于＂日子＂的随感。
　　千百年以来，人们习惯把生活（艰难的时候是生存）叫做＂过日子＂。当我们盼望某个日子到来的时候，会叫做＂数着日子过＂。
　　为了把日子过好，先民发明了黄历，用以指导生产生活，而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则是一张张红底黑字的春牛图。小时候，春官走村串户叫卖春牛图，庄户人家一般要等到春官把祝福的话语唱完一遍才会付钱，然后弄点米汤贴在门上，既增添春节氛围，又可以随时提醒。印象中识字的大人会在图上标注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什么时候要播种，或者哪天要吃酒碗，以此作为生活指南。春牛图一般是刻板印刷，字体歪歪扭扭，我曾经试图研读，但每每看得似懂非懂。
　　后来，日历、挂历、台历出现了，功能大体相当，但是越来越讲究美感，正如人们的生活，越过越美好。如今，人们习惯在手机上查日期了，台历、挂历逐渐退出了人们视野，日历更是销声匿迹了。
　　过去，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有一本日历，或者放在桌子上，或者钉在墙壁上。面对一本崭新的日历，就像面对一个全新的开始，无限的憧憬写在每一页上。＂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们怀着喜悦的心情撕下＂1月1日＂，以后过一天撕一页，把日子过得很有＂质感＂，当＂12月31日＂被撕掉后，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日子就这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心情好的时候，会整整齐齐地把日历撕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日历则会被扯得七零八落。但是，多年以后，那天究竟是哪天，究竟遇见了什么好事（或者坏事），却怎么记不起来了，这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岁月真是个无言的杀手。
　　在印制日历的时候，每一天都是相同的纸张，一样厚，也一样薄，只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讲，可能这个日子要重要些，那个日子要普通些。其实，日子本身并没有轻重之分，对于这个人重要的日子，对于别人来讲，可能就很普通，普通到一过了就记不起来，最终沦为一个虚无的概念，甚至多一天少一天也无所谓。
　　日子的孰轻孰重是很多人痛苦产生的根源之一。在有些人心目中，某个日子看得很重要，于是他（她）希望自己认为重要的人也觉得这天也很重要，甚至希望这个重要的人会在这天做点什么。殊不知，到了这天，这个人什么表示也没有。于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他（她）把是否记得这个日子作为了友情的试金石，最终却可能是自讨苦吃的事情。其实，可能这时候，不仅那个日子不重要了，甚至这个人也不重要了。这种事情往往发生在年轻时候，他们给很多日子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他们更需要＂形式主义＂地对这个日子进行表白，并神圣地称之为＂仪式感＂。如果人到中年以后，还要执着于某个日子，可能又会被扣上＂油腻＂的帽子，从此摘也摘不掉。
　　当人们说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其实是希望让日子回归到本来，不要奢求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打开一本日历，对于先辈而言，它的意义就在于哪天稻种育苗，哪天播洒油菜种子，哪天操办喜事，哪天动土造屋……那些被赋予的特殊意义迟早将被岁月冲刷得平平常常，那些曾经＂特殊＂的日子最后还是要变成一张发黄的纸。唯有平平淡淡才是真。
　　2021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