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宗权 鲁迅生生曾说过,只有离开故乡,才能更好的打量故乡,书写故乡……,我离开故乡二十多年,因生意牵绊,很少回去,上个礼拜, 儿子回来,我叫他开车,回了一趟故乡。 故乡座落于黄陂湖西岸,是个在卫星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鱼村。它依山傍水,风光迤逦。村庄东边就是一望无垠,清浅漾波的黄陂湖。 宗亲们濒水而居,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日子。他们与世无争,勤劳朴实,世代都以种田和捕鱼为生。所以,故乡宗亲,对脚下这方水土,很知足,很感恩,故乡上年纪的人,都不会忘记,曾经过往和酸楚苦痛。 数月前,回了一趟故乡。回城后,思绪一直在故乡如诗如画的风景里转圈。有时,老想着故乡一草一木,人生过往,血脉亲情,回忆故乡里琐碎的美好,回忆文革十年带给的伤痛……。也许,这是我们那代人的宿命,也许,这就是文化人笔下的所谓"乡愁"。 下午两点,我们准时出发,车上南三环,向右拐,顺着沿河大道一路向南,眨眼功夫,车至钓鱼台。路边一座古塔耸立苍穹,它为宁静乡野,添加一抹古韵。相传,姜子牙曾在此垂钓,后人便在这方圣地立塔纪念。自此,这方水土便有了神灵古韵,才有了钓鱼台,这一传世雅称。古塔,文革期间遭拆毁,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后期村民捐资重建的,虽然塔身略欠古朴,但不失巍峨。 初夏的午后,阳光依然有点灼热,天与云格外的高远。车过了钓鱼台,便进入马厂十联圩。若大的十联圩,是庐江县花香藕主产区之一。车行至此,清风徐来,荷香阵阵,近观远眺,满眼是荷,满眼是绿。漫无边际的荷花,亭亭玉立,淡淡馨香沁人心脾。我陶醉其中,想起了宋朝诗人,杨万里的《咏荷》,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佳句。 车带着荷香,行至丁山嘴。被横亘眼前,巍峨壮观的跨河大桥所震撼。它似一弯彩虹,凌空河面,两端引桥,似两条彩练铺陈南北……。走上大桥,伫立高处,顿觉凉风嗖嗖,神清气爽。凌空俯视,黄陂湖近在咫尺,碧波银浪,霞蔚烟岚。不时有成群大雁飞来飞去,时而穿霞破雾,时而低空盘旋……,我忘记了所有想法。触景默吟,清朝庐江诗人,吕符惠的那首,赞美黄陂湖的《黄陂夏莲》。十里芙蕖冉冉香,平湖清浅漾波光。移舟更向花深处,人坐蓬瀛六月凉的佳句。 六月,本是一年最热的天气,黄陂湖荷花竞相绽放,凉风习习,诗人移舟其间,流连忘返……。 站在桥上,晚霞刺得眼晴发花,我不得不转身换个角度, 蓦然回首,对岸的故乡,就在眼前,它依山傍水,绿怡景蕴。浮光掠景中的村落,陷入红色帷幕之中。绿树掩饰的村落房顶,升起袅袅炊烟,给人感觉,傍晚的故乡,格外宁静安祥,宛如画卷……。 我走下桥,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低垂,我催促儿子,一定要到老家走一趟,哪怕转一圈,儿子跟我开玩笑,老爸象个恋妈的小孩,怎么对故乡这么痴情?。 是的,我对故乡的痴情,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我是九八年离开故乡,掐指算算,也有二十多年。有人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也有人说,时间可以让你忆起许多……。可故乡在我心里,永远淡不化,忘不了。 记忆中,儿时的故乡是古朴安详的,村子周围全是稻田,村南边是家族坟地,听老人讲,当初这里,古树参天,浓荫密布,枝丫交错,连成一体。村庄掩映其中,外人很难看透,古树遮蔽的房舍。听父亲讲过,那时土匪多,晚上,他们经常爬上树,卧梢过夜。五八年大跃进,这片古树全部砍伐炼钢炼铁。现在,我们还能依稀辨识,脸盆样粗的树桩朽迹。 村庄东边,就是黄陂湖,春间湖滩芦笋葱郁,秧颗草,蒿蓼丰腴茂盛。野兔,野鸡,野鸭,斑鸠,在稻田河湾自由穿行,夜晚蛙鸣此起彼伏。星罗棋布的浅滩,菱角,莲藕还有叫出名的水生植物随处可见。 每年,四五月份进入汛期,黄陂湖水量丰盈,鱼蚌肥美,水乡人家,户户捕鱼,种谷撒网,昼夜不眠。 晨曦初露,夕阳耀晖,黄陂湖鱼歌阵阵,热闹非凡,无际的芦苇丛里,野鸭成群,鸳鸯成对,大雁和白鹭时而空中翱翔,时而柳下嬉戏。 村庄被绿色包围,田野,成片金黄色的油菜花,蜂舞蝶恋。湖滩草丛里,各家各户散养的家禽静静觅食,相安无事,互不打搅。疲惫的耕牛慵懒地躺在草地上,东一口西一口的寻找自己喜好的"美食"。我们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被母亲叫醒,趁着露水,到湖滩捡拾螺蛳,现在想起,觉得我们那时好傻,干净乌亮的青螺,是难得的美味,尽然全部喂鸭。 我讨厌故乡的冬季,也喜欢故乡的冬季,因为这个季节是芦苇收获的季节,也是故乡最忙,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请人帮忙收割芦苇,杀猪杀鸡,赶集买菜,磨豆腐,炸圆子忙的象过年。毫不夸张的说,比过年还热闹。每天我们放学,走到村口,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肉香酒香。 每年这个季节,母亲都要叫我把外婆接来帮忙,我家距外婆家,有十几里路,中途要经过几个村庄,我最怕这几个村庄里的狗,每次去接外婆,父亲都要给一根竹棍,防止我被狗咬。外婆是小脚,过田埂沟豁,我都要小心牵着她,扶着她……, 割倒的芦苇,需人工一担一担的挑上湖岸,集中堆积。全部收割完毕,再按芦苇长短粗细等级,均匀搭配,然后抽签分到各户。 分到家的芦苇,还要经过多道程序加工,才能编织芦蓆。我们儿时编芦席,人人都会,无师自通。每天上学编五张芦蓆,是父母的硬性规定,晚上十点吃晚饭也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因此,我们欧家屯,被外人绰雅号"欧半夜"。 人们都说,童年是快乐的,我们儿时的童年,是和父母一样辛苦劳累。上学旷课,迟到,早退,作业不完成,罚站……,是家常便饭,写给老师的保证书有几箩筐。唉,儿时的苦乐年华,想起都是泪。 故乡的这片芦苇滩,是"三包一奖,四固定"时确权获得的。所谓"三包一奖四固定"即"本着属地原则,兼顾有利生产,方便管理,将土地等生产资料划规就近生产队集体所有"。 正因为有了"四固定"这份契约,父辈们才动手在这片荒滩上,种植芦苇。没几年,芦苇丰茂,不但解决了各户烧柴难题,编织芦蓆,还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也就是这滩千亩芦苇,招来了周边村民及公社,大队的红眼。公社,大队以"三统筹五提留"为名,强抢硬挑……,父辈们始终坚信,这片滩涂是经过"三包一奖四固定"确权获得的,我们有政府颁发的合法契约,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他们与公社大队发生过 多起群体械斗。父辈们多次多人,遭到关押,游行,批斗……可畏吃尽了苦头。 岁月匆匆,欧家屯这方土地上,宗亲们现在过着温润恬适的日子,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他们都极其普通平凡,可骨子里的本质,不是写几行文字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