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丽来家

　　小丽来家
　　小丽来家时，一看就不是介绍人说的十七岁。小丽也诚实，说自己还有三个月就十五岁了。即使是小丽这样说，瞅着还是不像，明显的发育不良。
　　所以找小丽来家帮忙，主要是替母亲找个跑腿的，我也好在一些杂事上抽身。小丽说自己会做饭，只是这做饭，不是只做熟了而已。一大家子人，口味不一，一个凉菜都要吃两三个口味，我也没想过要别人插手，找保姆时也没想，何况找来的还是个孩子。
　　小丽干家务活还是蛮利索的， 洗洗涮涮，只要母亲指使了，都能干得母亲满意。活稍微重些的话，母亲都要找个人搭把手。小丽和母亲的亲孙女一般大，亲孙女天天上学，小丽天天做家务，一个屋檐下，同女不同天，这事儿，一直让母亲心里不舒服。
　　一些活，母亲仍是自己干，甚至惯着小丽，而小丽也摸清了母亲的心思，嘴巴越发地甜。母亲什么都给小丽，孙女的衣服鞋子，凡是能让小丽上身的，都让小丽穿。得知小丽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连仓库里闲置的家具都应承给小丽。有次小丽像搬家似的叫了辆小货车，足足装走了一车。母亲说，那么小的人，怪可怜的。
　　母亲什么好吃的都给小丽吃。小丽和我聊天的时候不多。每天看见母亲和小丽有说有笑，我特别欣慰。与其说是帮母亲找个跑腿的，不如说是帮母亲找了个说话的。家里人都忙，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小丽和母亲在一起，恍惚之间，就觉得那是祖孙两个，祖母慈眉善目，孙女童真无邪。
　　但是，小丽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孩子，早早懂得如何处世。每次小丽和我说话就与和我母亲相处的方式不同，她会亮出自己生命中最惨烈的事，懂得如何在情感上有效地击中对象，最大程度地博取同情。
　　被小丽屈指算来的事，听着真是惨烈。小丽没有极力渲染的意思，她的口气极其沉稳、冷静，或者还可以说，是冷血。如果说小丽就是想达到获得同情的目的，她做到了。
　　在博得同情一事，小丽应该做得极为出色。这样的话，她应该不是头一次说，距离发生事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多年，那么，好多年来，她是一直在说，所以，说的时候，她像个睿智的小说家，条理清晰、纹路分明。
　　试想，这也算是这个小姑娘的生存之道。小丽的母亲生下小丽后不久离家出走，父亲在小丽三岁的时候因偷窃啷当入狱，几年后唯一的奶奶又病故，谁会对这样一个身世多舛的小姑娘无动于衷呢。
　　小丽和我说了她的三个死。第一个死，是她的爸爸在知道她妈妈离家出走之后，把她从炕上摔到地下，差点没把她摔死；第二个死，爸爸入狱后，家里断粮，吃了上顿没下顿，差点没饿死；第三个死，是奶奶半夜发病，她跑出去找人，赶上大雨，掉进水沟，差点没淹死。
　　这个从大风大浪里活过来的小姑娘，的确惊到了我，在我无法不震惊的同时，我发现这个小姑娘似乎在讲着别人的事，而我又不能怀疑这个小姑娘是在编故事。介绍小丽来家的人佐证了这些事都是真的。
　　那之后，我在与小丽的相处上变得小心翼翼，时刻观察这个小家伙会不会心里阴影之类的问题。但是，和我说过这些事的小丽，每天依然没事人一样地生活，不抱怨，不挑不捡。在她的眼中看不到比较，逢周末，和家里的孩子玩得热火朝天、心无旁骛。我开始觉得，没心少肺也是种品质，且得来不易，或者可以说，就是坚强的另一种表现。
　　小丽来家做活前，寄住在姑姑家。是姑姑托人找到我家，一是有个安身的地方，二是还能赚点钱。小丽本来可以上学的，享受属于她的九年义务教育，但是，还是有一些费用支出，没有人给小丽拿这个钱。
　　小丽来家只做了半年，她爸爸出狱之后，就不叫她干了。我们全家也高兴小丽终于有了依靠，有了亲人，希望小丽爸爸能改邪归正，家里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除了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别的了。
　　这样说话过了两年的光景，有一次有朋友来玩，吃过晚饭去歌厅唱歌，招待我们的服务员看着面熟，仔细看下去，我立刻转过头，不想被小丽认出来。
　　小丽漂亮了，女大十八变，真的出落成了美人儿。一头长发，妆容是那种霓虹灯下彰显无穷妩媚的彩色妆容，黑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跟鞋，落地裙，一副小蛮腰超级吸睛，音乐响起，是舞池最靓的妞。小丽穿梭于客人中间，给这个桌斟茶，给那个桌倒酒，随时有客人走过来，小丽便燕子一般飞向舞池。
　　整个晚上，我的眼睛都追着小丽。有几次，我都想走到小丽身边，就是想抱抱她。我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那个和我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小姑娘长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