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院的荣枯事

　　文/公平郑义 图/山中岁月
　　溯源老桤木河，那也是先人李冰父子造的福。
　　张家大院就坐落在桤木河的一个支流上。远远望去，土木结构的大院十分突兀，尤其是他的土雕楼。两河交汇的三角洲，形成了大院的天然屏障，足见主人当年的精心选址与良苦用心。在碉楼上环顾四周，车水马龙的狗脚湾一览无余，人头攒动的十里场尽收眼里。张林盘是我的家婆屋，待我记事时，大院已经物是人非了，
　　张家大院是由一大一小两个四合院构成，门前眺望，蜿延的桤木河水在阳光下波光粼动，缓缓而来，如青龙送瑞。
　　外婆一家人曾经在此居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大院已经分给贫下中农了，成了大杂院了，但昔日的辉煌依稀可见。厅房的黑漆大门小娃娃是推不动的，门闩之外还有门杠，双门一合青丝压缝。房顶屋脊压宅神兽活灵活现，如武士镇守。前园十分方正，四个合水下，半圆形石缸终年不竭。双领双挂与漂亮的瓦垱让人不用看内堂，已是富贵尽显。
　　我突然问舅舅：＂这房子那么多人住，到底是哪个们的？＂他小心翼翼往院子的东南角方向指了一下：＂他们的。＂
　　原来房屋的真正主人叫张玉辉，解放前一直在成都与西藏之间做普罗卡带生意，此人非常有经济头脑，会说话会处事，人缘关系好，自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精明的张玉辉有点积累就置田买地，不到二十年就有一百多亩田地了。正当家业兴旺，大院落成时，张玉辉因为终年劳累，积劳成疾而一病不起，尽管四处求医问药，最后还是丢下孤儿寡母撒手人寰。
　　世态就那么炎凉，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乘人之危，在生产劳动中，特别是在每年的沟条水路上挤兑这个失去主心骨的家庭，尽管老夫人亦比较能干，但是，毕竟是妇道人家。为了逼他们相因卖田，二流子们，半夜五更提起炮火在大院外放枪开炮，几娘母惊吓万分，常常龟缩一团。好心邻居实在看不下去，给老夫人出主意：＂夫人，给你幺儿取个差不多的媳妇儿，情况一定会好一点。＂＂不行，娃娃才九岁，太小了。＂老夫人如是说。最后，为了生存，为了家业，九岁的幺儿取了长他十岁的唐场碑庭附近王舵把子之女。
　　大婚那天，王家除了丰厚的嫁妆外，额外组织一队人马，在院子外面一字排开，正在开席之时，只听枪炮齐鸣，震耳欲聋，人们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这时，王家大舅子在院子里登高敬酒：＂各位父老乡亲，从今天起，张王两家连姻一体，请多多关照.....＂从此，张家平安无事，家业得以守住。
　　第一次走老丈屋，＂老妻少夫＂来到罗汉寺外面那条沟前，妻子一跃而过，丈夫始终跳不过去，又不好意思说。正在为难害羞之际，一位放水的中年男人路过，实在没有办法，＂大爷，麻烦你帮我把他抱过来一下嘛。＂＂哦，好，好。你娃娃都这么大呢？是你的幺儿吧＂＂不，不，不是，是我的那个....＂＂你们走吧！＂把小丈夫抱过沟后，老头儿会心地一笑。
　　张家少奶奶识文断字，比较精明能干，婚后全力协助婆婆操持家务。幺儿继续读书，无论大小两季农活安排，还是收租收款，少奶奶与老夫人出双入对，抛头露面。家里家外搞得风生水起。第二个四合院就是少奶奶到张家后修建的。土木结构的小四合园精巧别致，火砖基础，大墒墩，楠木柱子地枕屋，夹墙中间灌有草泥加竹子巴巴，内堂全部虎皮装修。据说，这种结构一般炮火打不穿，室内冬暖夏凉。
　　斗转星移，张家在后来的成分划分中，自然成地主了。因为解放时大少爷不满十八岁，只能确定为地主子女，而他的老妻——张家少奶奶却是地主分子。在分田分地时，给张家留了东南角上的三间房子。
　　小时候问舅舅的话，难怪舅舅会回答说＂这房子原来是他们的＂。这是很多年后才明白的事。
　　张家虽然是地主，地邻上，他们人际关系处得好。不论后来的世道如何变化，基本上没有人为难他们。他们亦与搬进大院的本姓人家和睦相处，算是其乐融融。
　　后来，大少爷在文彩中学毕业后，当了人民教师。而我与他居然成了同事，并成了忘年交。论辈份，我还和他是一辈的，我俩时不时还要小酌二两。说起过去的事，老先生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在讲与自己无关的传说。
　　张家大院旁的桤木河水由清而浊，再由浊而清，经历了几个轮回。她依旧伫立在那里，静静地聆听着河水轻柔的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