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中进士前曾为福建巡抚张师诚的幕僚;他少年时代求学于福州鳌峰书院,著名经学家陈寿祺为其座师;先后就读于鳌峰书院的好友,以年齿为序,有长乐梁章钜,同邑杨庆琛、李彦章、林昌彝,建宁张际亮等人。他们都是活跃在鸦片战争前后的著名诗人,经常与林则徐或在福州,或在京师,或在官宦游历之地论文赋诗,以诗词唱和。但仅以诗歌成就而言,则张际亮、林昌彝更著于其他诗友。 林则徐首次赴京会试落选的次年,即清嘉庆十一年(1806年)秋,22岁的林则徐任厦门海防同知房永清的书记,专门处理商人洋船往来及粮食军饷的文书记录。翌年,得到时任福建巡抚张师诚的赏识,被聘为幕僚。张师诚很看重他的人品与才华,一度让其随同自己参与相关政务。林则徐曾参与了缉捕海盗事宜,并有出色表现,张师诚称赞林则徐"是役也,僚属睹余督剿之劳,佥谓非余先得贼踪,飞檄催战,未必能如斯神速"。嘉庆十四年(1809年),林则徐再次会试失利,返闽后仍入张师诚幕,直至两年后进士及第,正式踏上官宦之途。张师诚待林则徐一家均友善,曾推举林宾日任将乐正学书院主持。 张师诚(1762—1830年),字心友,号兰渚,浙江归安人,曾任闽、赣、晋、苏、皖等省巡抚。林则徐与张师诚一家关系亲密无间,结下了两代人交往的一段佳话,如《张仲甫舍人闻余改役东河,以诗志喜,因叠〈寄谢武林诸君〉韵答之》中"故人喜意看先到,高唱君家八咏楼"可见一斑。 张仲甫即张应昌,号寄庵,张师诚次子,嘉庆十六年(1811年)中举,曾任内阁中书。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七月,林则徐在遣戍伊犁途中,行抵扬州,恰遇黄河在开封决口,由于当时总办河务的大学士王鼎的举荐,林则徐奉命折回东河效力"赎罪"。友人张仲甫及武林(今杭州)诸君,均以诗志喜,林则徐以此诗酬答。 诗中表达了林则徐对扬州得旨改役的欣喜心情,同时流露出对河南、安徽地区哀鸿遍野,而朝廷为应付战事,致使救灾乏费的担忧,诗人忧时悯民的拳拳之心跃然纸上。林则徐与张仲甫交往甚密,早在20年前,即道光元年(1821年)春,林则徐任杭嘉湖道时,偕张仲甫诸君游理安寺、烟霞洞、虎跑泉、六和塔等杭州名胜,并写诗唱和。 张际亮(1799—1843年),字亨甫。他出身贫苦,母亲早逝,父亲经营木材,客死异乡,赖伯兄资助,才得以入学。张际亮早年求学于福州鳌峰书院,在陈寿祺的指导下钻研经世之学,陈寿祺对他倍加赞赏,认为其诗将来足以雄视天下。林则徐长张际亮14岁,称他有经世之才。同窗林昌彝亦赞他对国事有远见。 道光十七年(1837年)秋,林则徐有诗二首赠张际亮,其一《题亨甫〈匡庐游草〉》:"五老翩然下,招君入翠微。笑骑百鹿往,坐看玉龙飞。洞古留仙笈,云深湿客衣。携来天上语,万点化珠玑。"借此称赞张际亮诗作,并寄予厚望和鼓励,可谓情真意切。 张际亮几次考进士皆不中,一生都没有做过官,过着羁旅浪游的生活。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怀抱经国之志,锐意进取,但决不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终因得罪权贵,被视为"狂士",但也因此结交了不少主张改革的有识之士。时值朝廷纷纷扬扬议论鸦片危害问题,张际亮是极力主张严禁鸦片的名士之一。 道光十三年(1833年),他因林则徐的介绍,往见两广总督卢坤。广州自道光八年(1828年)起,英国船只停泊在珠江口零丁洋之大屿山,专事贩卖鸦片。张际亮在《上卢厚山宫保书》中,恳切希望卢坤能采取实际行动,饬营弁先拿"快蟹",并向外商头目申明:不准英轮逗留经岁,否则予以驱逐。 以后张际亮复往北京,参加鸿胪寺卿黄爵滋发起的禁烟活动。道光十八年(1838年),黄爵滋向朝廷上《请严塞漏卮以培国本折》,就是由张际亮代为起草的。同年,正在湖广总督任内的林则徐也上了《筹议严禁鸦片章程折》《钱票无甚关碍宜严禁吃烟以杜弊源片》,坚决支持黄爵滋的意见。黄爵滋、林则徐的奏折,一针见血地指出鸦片引起的严重危机,使道光皇帝极为震惊,随即林则徐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广州查禁鸦片。 鸦片战争期间,张际亮曾同浙江人民一起流亡,备受苦难,这一时期的诗作大多表现了深厚的爱国思想,沉雄悲壮,感情真实,艺术成就也较高。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好友姚莹官台湾兵备道,因在台湾抗击英军进犯,被诬下狱,张际亮带病奔走营救,心力俱瘁,以至悲愤而死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仅45岁。 张际亮病逝时,林则徐正遣戍伊犁,闻此噩耗异常痛心,乃作诗《哭张亨甫》:"尺素频从万里贻,吟成感事不胜悲。谁知绝塞开缄日,正是京门易箦时。狂态次公偏纵酒,鬼才长吉悔攻诗。修文定写平生志,犹诉苍苍塞漏卮。" 把终生挚友比及27岁早逝的唐代大诗人李贺(李长吉),惋惜张际亮的才能未得施展,倾诉了最沉痛的悼念之情。 林昌彝(1803—1876年),字惠常,号芗溪,林则徐的族人及友人,道光十九年(1839年)举人,后屡试不第。其父本系儒生,后往外洋经商。林昌彝少从母吴氏授读,吴氏督促甚严,使其学业日臻进步。后来,他又拜经学家陈寿祺为师,走上了经世致用的学术道路。林昌彝曾绘《一灯课读图》,请林则徐题咏,以纪念母亲辛勤督课之劳。林则徐作《家芗溪孝廉昌彝母吴孺人〈一灯课读图〉》诗,颂扬林母教子夜读的"贤德",推崇林昌彝的学术造诣和成就。林昌彝是学者兼诗人,有近20部治经、考据之作,可谓著作等身。 因林昌彝饱读诗书,在福州名气很大,他被近邻林则徐请往家中教读,林则徐的女儿林普晴和女婿沈葆桢都是他的学生。林普晴还为恩师林昌彝代写了《三礼通释》前三十卷。在此期间,林昌彝曾应恩师陈寿祺之约修改《福建通志》,还精心撰写了《拟海防十二策》,多方面论述了对付帝国主义的海防之策,表现了强烈的爱国之情。林昌彝还为陈寿祺编辑《遂初楼诗抄》。 林昌彝曾8次上京会试,虽未及第,却遍游祖国山河,留下了大量赞诵山川之美的佳作。在南北游历中,他还广交朋友,认识了许多经世致用的学者,如魏源、姚燮、朱琦、汤鹏等,他们也都是林则徐的友人。林则徐与林昌彝意气相同,谈诗论事,互相题赠。林昌彝抨击侵略者的诗句"但望苍生天有限,终教白卑死无皮",林则徐读后"为之赞赏累日"。两人甚至欲在家乡成立"湖上诗社",可见他们在爱国情愫和民族思想上的高度一致。 鸦片战争失败,林则徐遣戍伊犁,清朝政府被迫与英帝国主义签订《中英南京条约》,福州等五地被辟为通商口岸。林昌彝悲痛欲绝,其家住福州城内南后街,适家有书屋,屋上有楼,面对乌石山积翠寺(一度为英人所踞),"目击心伤,思操强弓毒矢以射之,因绘《射鹰驱狼图》以见志,并名所居之楼为射鹰楼"。林则徐云:"《射鹰驱狼图》命意甚高,所谓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也。" 林昌彝一生最重要的著作为《射鹰楼诗话》二十四卷。书名"射鹰",即"射英"之谐音,可见其论诗之要旨。全书搜集林则徐、张际亮、魏源、张维屏等400多人的诗歌2000余首,尤多闽籍诗人之作,全方位地反映鸦片战争的史实,保存了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佳作,抨击清政府的妥协投降与腐败无能,充满了爱国主义精神,显示了诗歌评论的战斗作用。林昌彝评林则徐诗"气体高壮,风格清华",可谓至言。林则徐称赞《射鹰楼诗话》:"采择极博,论断极精,时出至言,阅者感悟,直如清夜钟声,使人梦觉。" 道光三十年(1850年)八月,林则徐逝世的前两月有《致林芗溪函》,推崇林昌彝的抗英诸策,以对抗英国侵略者,并在信中回顾自己在粤东的抗英往事,云及自己在广东"五围夷鬼,三夺夷船,其两次夷船退出港外,不敢对阵"等情况,勉励林昌彝抗击英国侵略者的斗争。林则徐认为"《平夷十六策》及《破逆志》四卷,真救世之书,为有用之作,其间规画周详,可称尽善,此百战百胜之长策",此函可视为林则徐的"临终遗言",而浩气长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