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罟与障间巡走

　　近年于生活间不爱理人。这绝非从前受过什么伤害，而实在是倍感无聊，也就随之沉寂。除此之外似乎也不剩下什么，就像这无聊已渗入骨髓，而又融入血液一样。虽然也会因外面的事而迁怒，然也仅限于此，是不大论议的。论议总会惹来争辩，乃至于攻讦，毒詈，冷战，继而反目。而争辩起来的无力，仿佛有种中了愚人的奸计之感，这大大不如一番自嘲。不论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由论议而争辩者，因其日累而见识太多，于是也就由无力变为无聊，转而牵累其文字，以为文字的无聊竟然也可以成真。这算是惟一使我心生一点可哀的！夫字织成文，布其义，与其知之者也。然而与其知与道其义之别，可偏于微末千里之间，此其一也。让若以己知而度公义，且固其执，执且久，念念不遗，拒解人析事，而空泛论议，则非与之知，此又其一也。或此深为执念者，其述义有如贴身的丝麻，莫名的身负牢笼而不己知！姑且谓这身披的牢笼为文字障，可矣乎？曩昔常假他者文字裹其身，遮其我，抑或还藏之于我们之名，久之则于外面的人间世隔绝。那些草木、鱼虫、鸟兽仿佛伏隐在文字里，而不是在眼界开外。北风则在文字里更得气势；阴雨则在文字里更凄苦，淅沥，也更存乎丧我的唯美。而那人的悲苦与喜乐，则恰似在文字中曲折前行，其所谓羁旅独行，所谓羁旅中饥饿与生杀，让我不得以而感喟一声：原来如此！习惯于此种文字的作茧自缚，他日即使破茧，必也化蛾扑火矣！藉此，自以为了然人与人之种种，然而亦不过是一种文字障的自缚、破茧、扑火罢了；以为披上文字障的外衣，就知其然，就已明且知，就得乎大而全知，不过是虚无罢了，癔病罢了，而全然遗忘事情本身……，遂而以己见，枉然成其为省察人间世的法门！然而这法门也有推不开的时候，诸如推不开事情本身。此当罪其价值与事情分离之过矣乎？古之刻舟者，其观念随行，而事实早已沉水矣，亦莫不过此。价值之蔽者，好议之私也。于是，试要推开这文字障的门，逃出去而远离价值的僭政，去重见人间世的黎明与黑暗，并夹杂期间，乞求一个大自在。所谓逃离文字障，即是其逃离意识形态者。凡事皆学之终始也，岂敢习焉不察？且夫内省是敞开的法门，得此法者则可观、可知，可齐物。而外面的人间世总在发生着什么，终归还要思想着，其可知的定数中也存乎不测的变数。或人人皆是意识形态的猎人，历史主义的鼓噪者，若夫此，则我并不悲悯那自陷于意识形态之罟者，反而愿意送上刀俎，任其鱼肉，以表快慰！然而，这其间尚有举爝火而斗争者，或铿锵的战斗檄文，则可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