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孩子又哭了,哭声把李淮任从睡梦中吵醒,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下床,凭着感觉在地上用脚胡乱地摸索了一阵,穿上鞋子来到桌子跟前,晃了晃桌上空空的暖瓶,汲着拖鞋出了门。 门外,月亮已经偏西了,月光明亮,天空繁星闪烁。他推开大门出去,上了趟厕所,转身回来进入厨房,重新提了一个暖壶迷迷糊糊地进了卧房。 孙女瑶瑶使劲地哭泣,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好像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饿了一样。 "好了没,她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老伴冯彩玲低声问了一句。 "水有点烫,一会就好了,小孩子,哭哭没啥大问题,全当锻炼身体了。"李淮任拿了两个杯子来回倒着开水,等来回倒了十几次后,端起杯子尝了一口,不烫了,才开始给孙女冲奶粉。 "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直接用嘴尝,不卫生,在手背上滴几滴觉得不烫就可以了。"看着老伴喝水的动作,冯彩玲无奈地埋怨了一句。 "好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我就是嘴搭在杯口尝了一下,不会有问题的。"李淮任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像树皮一样粗糙的手,不禁有些自嘲地想到,这能试出个冷热? 冲好奶粉后,李淮任麻利的上床,盘腿坐好后,熟练的抱起孙女放在腿上开始给孙女喂奶。 "辛苦你了。"冯彩玲有些歉意地低语了一句。 "睡吧!"李淮任用另一只手拉了拉妻子的被子,给妻子盖好,没有再吭声,低头认真地喂起了孩子。 孩子喂完后,李淮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将孩子放在床上,给孩子盖好被子,轻轻的下床出了门。 "月亮快圆了,应该快到八月十五了吧!"他拉来房檐底下的躺椅,放在院子中间小花园旁边,听着小花园里各种虫鸣,抬头看着月亮陷入了沉思。 儿子李长乐有两年没联系了,他不知道儿子的近况,但儿子给他带来的麻烦倒是从没有间断过。 从什么时候他那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儿子成了过街老鼠了,他有些记不清楚了,仔细想想应该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吧! 儿子在外面打工,对一个只有初中毕业的人来说工资不错,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每月除了个人开支外还会给老伴冯彩玲寄两千块钱回来,说是孝敬父母的。 李淮任对于这些从不过问,因为他有工资,他的工资足够养活他和老伴,至于儿子寄回来的钱,老伴都存了起来,说是给儿子攒的娶媳妇的钱。 他记得三年前也就是这个时间前后,儿子打电话回来,说要回家一趟,语气中充满愉悦。老伴告诉他可能儿子看好对象了,要带回来让他们看看,要不这不年不节地回来干嘛? "知子莫若母"事情还真被冯彩玲说中了,儿子是周二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叫俞秀荣的城市女孩,女孩样貌秀丽,眼神清澈,着装时髦,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冯彩玲对此很满意,她觉得儿子有本事,能从外面带回大城市的姑娘。所以,儿子刚回来的那几天她眉开眼笑,带着姑娘在村子里转了个遍,逢人就说是儿子带回来的城市媳妇。 李淮任是在周五回家的时候见到俞秀荣的,他从见到俞秀荣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好脸色,只是淡淡地对儿子说了一句,"没事就早点回去上班。" 冯彩玲对丈夫的这番操作十分的不解,她不清楚,为什么丈夫对儿子带回来的女孩不闻不问,而且态度十分冷淡。 "她配不上我儿子,我儿子1米8的个子,长相不说貌比潘安,但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帅小伙,可你看那女的什么样子,描眉画眼的,穿的衣服顾头不顾尾的,个子还那么小,乐乐同她走在一起像带了个孩子,带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他愤怒地对妻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儿子喜欢就行,再说,现在那家女孩子不是那种打扮?你那是老思想,我看秀荣那丫头挺好的,性格又好,和我能相处得来,没啥大毛病就打电话和孩子父母说说,把事情定下来。"冯彩玲劝说着丈夫,希望能够尽快给儿子和俞秀荣订婚。 结果可想而知,儿子的这次回家闹了个不欢而散。李淮任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骑摩托车回了单位,儿子后来坐班车去县城找过李淮任,李淮任对于俞秀荣的不满也很直截了当的说给了儿子,一贯对父亲唯命是从的儿子没有再和父亲争辩什么,当天就带俞秀荣离开了。 自从儿子返回城市打工后,李淮任将他雷厉风行的性格发挥到了极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托媒人给儿子相中了一个他看中的好女孩。然后,一通电话又将儿子招了回来,没有任何意外,儿子在腊月二十六的时候和李淮任相准的女孩子结了婚。 妻子冯彩玲对这个儿媳不满意,她觉得李淮任给儿子找的这个媳妇除了个子高一些,再没有其他优点了。但她拗不过平时在家说一不二的丈夫,默默地听着丈夫打电话叫儿子回家,默默地听丈夫给儿子分析娶眼下这个女孩的诸多的好处。 儿媳妇王慧云高挑的个子、大大的脸盘、结实的身体,一看就是一个务农的好苗子,他都打听好了,儿媳妇在家中是老大,帮助父母不论是操持家务,还是下地务农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他总觉得儿子在外打工并非长久之计,回家务农是肯定的,儿媳妇的长处恰恰可以弥补儿子的不足,夫妻之间不就是要取长补短吗? 李淮任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儿子结婚那天除了天气阴沉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喜笑颜开的,他带着儿子、儿媳挨个向来宾敬酒,人们都夸他给儿子找了一个好媳妇,可结果真的是那样吗?怎么就和他想得不一样了。 儿子李长乐腊月二十六结的婚,腊月二十八陪新媳妇回门,因为马上要过年,就没有在娘家呆,当天晚上就返回了家,之后的日子就剩下了鸡飞狗跳。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年三十,新媳妇一大清早起来就说新房没有炉子,她冷得受不了,和儿子在婚房里吵架一直吵到吃早饭。他想着息事宁人,吃完早饭就赶紧顶着毛头大雪骑摩托车去镇上买了个新炉子回来,在儿子和老伴的帮助下安置在了儿子新房的外屋,儿子的新房是个套房,当时安装炉子的时候,儿媳妇正在睡觉。 李淮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安装好的炉子没等第一炉煤烧完就被新媳妇给一脚踹飞了,她说李家的人都看不起她,都欺负她,买个炉子都买小一号的。只是因为新买的炉子比他自己原先用的炉子小了一圈就又掀起了一场战争。 那是他和儿子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那个春节在新媳妇的怨声载道、老伴的哭天抹泪、儿子的唉声叹气中度过的。 腊月初四早上天不亮儿子就走了,早上新媳妇顶着一个鸡窝头上桌吃饭的时候,李淮任隔着窗户叫了好几声儿子的名字。 "别喊了,打工去了。"新媳妇边吸溜着粥,边含糊不清地回了李淮任一句。 儿子李长乐就这样在他的生活中渐渐地消失了,起先偶尔还能打通电话,都是问他和老伴的身体状况,没有问过媳妇的情况。 3月份查出儿媳妇怀孕的时候,李淮任给儿子去了一通电话,告诉他让他多关心关心媳妇,毕竟刚认识不到一月就结婚,双方都不适应,需要磨合,等磨合期过了就好了。儿子没有回话,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爸,我尽孝了。"就挂电话了。 后来,儿子就消失了,不见了,打电话永远都是关机。 再后来,儿媳妇娘家来了很多人,对着李淮任的家就是一顿狂砸后,带上儿媳妇回了娘家。老伴冯彩玲在人走后,整理横七竖八躺着的东西时,一头栽倒在地,拉到县医院一看人中风了,等人救过来时已经瘫痪了。 孙女是他从医院抱回来的,在老伴中风后的第几个月来着,他忘了,打从老伴瘫痪开始他的日子就没有日期了,儿媳妇生孩子的事情还是亲家母打电话告诉他的。 他在县医院对门的超市给儿媳妇买了一些营养品,想着自己对不起儿媳妇。儿媳妇怀着孕一直待在娘家,他作为长辈没有去探望过,可东西被亲家母顺着病房窗户给丢了下去。儿媳妇告诉李淮任,自从儿子李长乐离开家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联系上过丈夫。 亲家母操着大嗓门喊"李家一门丧尽天良,老的不管小的,小的不管妻女。" 他在挨了一顿骂,丢足了脸后,被亲家母从身上搜刮了所有的钱,然后将孙女丢在怀里推出了病房门。 儿媳妇继儿子之后也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因为当初婚结的急,没有办结婚证,双方家长说等过年后单位上班了再办结婚证,可没等单位收假,儿子就离开家了,所以,也就用不着离婚了。 "他爸,他爸。"门内传来老伴急促的叫声打断了李淮任的回忆,看看时间,应该是老伴要上厕所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脸上的泪水,想着伺候老伴上完厕所就抓紧时间再睡会,一会还得早起给老伴和孩子做饭,上午还得去一趟县城把申请提前退休的手续办了,想着向着就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