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大批富二代，活成了精致废物

　　作者：柳展雄，关注新兴行业，《新京报》《经济观察报》专栏作者
　　最近中国顶流富二代王思聪，又有了新动静，王思聪不再担任万达集团董事。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发生工商变更，王思聪卸任董事职务。
　　过去10年间，王健林曾多次提到王思聪是否接班的问题：＂我和思聪谈过几次，但他对接替我的工作不感兴趣。他认为管理超过10万人太难了。＂
　　于是，王健林跟儿子约定，让他先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干不成，就乖乖回万达集团上班。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王思聪拿着5亿元的启动资金做风投，投资美团、得物、闪送、笑果文化、乐乐茶、奇虎360、网鱼网咖、哔哩哔哩、创梦天地等十几家企业，最后栽在了熊猫TV和乐视体育，亏了好几个亿。
　　创业失败的王思聪，躺平了，佛系了，回到了老爸的万达集团。没想到，王思聪连安安心心做个富二代都做不好，这次又卸任了董事职务。
　　罗振宇之前在跨年大会上，说的一段吐槽就很精准，＂过去的败家子是花天酒地，现在的败家子是非常勤奋搞投资。现在富二代不好当，越勤奋、越愿意创业、搞点投资的富二代就越不好当，凭运气赚来的钱全凭实力亏光。＂
　　01
　　去年有个叫＂江浙沪海归废物＂的群体，在网上火了起来。
　　这些人呢，家里有矿，读书成绩勉强凑合，超过学渣一大截，但低于学霸，靠着父母资助，重金去海外留学，读了文学，政治学或者电影研究这些没啥实用的专业，回国后，创业单干没能力，接手家族企业又不乐意，就成了＂海废＂。
　　＂江浙沪海归废物＂有个典型代表Allen，念书在纽约呆了五年、香港呆了一年，前前后后花费超过四百万，毕业后找个月薪一万的工作都难。他又不想当家族企业接班人，于是跑去书店打工，干200元一天的活。
　　2015年，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曾发表过首份《中国家族企业发展报告》，对长三角地区的3286家企业进行调研，其中家族参与管理的企业为2135家，比重为85.4%，业主个人控制和管理的企业为1151家。
　　《报告》问，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想不想继承家业，结果只有36%的人表示愿意，到了富三代，比例更低了。浙江大学预计只有10%~15%的家族企业，能将接力棒顺利传到第三代家族成员。
　　二代子弟不想＂子承父业＂，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不少人有海外留学经历。这些富二代见过世面，回来后，再看老家的纺织化工等家族企业厂子：利润低、科技含金量不足、发展方式粗放，总之横竖看着不顺眼。
　　他们更愿意去动漫、游戏等行业大显身手。跟机器轰鸣的制造业比起来，新兴产业时尚，光鲜亮丽而且有个性。有的富二代甚至宁愿从游戏公司的底层社畜上班族做起，也不想接管自家的家族企业，觉得土鳖。
　　像王思聪这种顶级富二代，就自己投资，当游戏公司的金主了。早在2011年的时候王思聪就布局电竞行业，收购了CCM战队。
　　大家来想想，十年前的时候，对电子竞技是啥态度？一片喊打，社会上认为电竞打游戏是不务正业。
　　王思聪眼光很准，很早入场，向电竞行业注资。后来CCM战队更名为IＧ战队，2018年在英雄联盟世界大赛上，拿到了冠军。
　　那一天，我印象很深刻，朋友圈都被＂IＧ牛逼＂刷屏了，我还纳闷，IＧ是啥东西，查了下，才知道是王思聪投资的项目。
　　王思聪现场观战比赛，吃热狗的照片也在网上大火，被制作成各种梗图。
　　在王思聪的带领下，电竞行业正规化，电竞圈的大神若风说：＂王校长对于电竞的贡献真的非常大，我记得还在WE打职业的时候，当时工资只有3-4K的时候，王校长进来直接把工资水平线拉到1W，后面又投钱让更多愿意投钱的人进来。＂
　　几年前，中国初代的电竞团队去参加比赛，都是坐公交坐地铁，现在的一些电竞团队，能壕到包机飞往国外打比赛。
　　说句实在话，今天新消费、新科技赛道火热，初创企业动辄上千万，而富一代起家的纺织化工传统行业，已经没啥前景了。
　　长三角的富二代们，如果不想当＂海废＂，有进动漫游戏的，有进科技公司的，有进入VC/PE、投行的，还有考公务员的，就是没几个接管家族企业的。
　　浙江义乌一家做了30多年的五金加工厂，企业主陈老板要求大学毕业的孩子回来家里蹲，不要他求职找工作，零花钱给够，只要他复习公考，争取进体制。
　　陈老板说：＂只要让我的孩子去体制上班，即使不发工资都没关系。＂他自己赚的钱足够孩子生活了。
　　温州一位开电器开关工厂的企业家独女，没能拿到理想海外大学的offer，便回到了老家考公务员。在第二次省考后，考上了当地的市劳动局。
　　早在十年前，义乌就出现了富二代、厂二代子女，开着宝马，到单位体制上班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只是少数人的行为。多数企业家期盼子承父业，把厂子做大做强。考公考编那种事情，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今天越来越多的富二代，也跟着去挤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公队。
　　02
　　在家族企业传承方面，美国人操作就很熟练，好几个家族做成了百年老店，打破＂富不过二代＂的魔咒。
　　就拿美国老牌豪门洛克菲勒来说，约翰·洛克菲勒是个商业技能满点的超级牛人，从混迹底层街头的打工人，白手起家，一步步成为首富。
　　但洛克菲勒的儿子资质平平，没啥商业头脑，老头看儿子没自己半点英姿，一度气出了抑郁症。
　　面对接班传承难题，洛克菲勒家族做了两手准备，一，聘请职业经理人，让专业人才来打理生意，然后再成立一个资产信托基金，信托分红收益自动流向家族成员，保证有碗饭吃。二，老洛克菲勒培养孙子，从中选出龙凤之才。
　　洛克菲勒家族有5个孙子，老四温思罗浦跟咱中国的＂江浙沪海归废物＂差不多，没啥能力，而且还特别花心，混迹在全美国的各个高档场所，开着豪车，搂着美女，时不时交往个小明星，典型的纨绔子弟。祖父老洛克菲勒见这孩子没受过社会毒打，把他送进军队，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伍迪·艾伦的碎碎念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图片来源：《安妮·霍尔》
　　所幸，洛克菲勒家族不止一个独苗，老三劳伦斯，老五大卫都有一番不错的事业。劳伦斯对家族的石油行业没兴趣，喜欢建造主题公园（这是当时的新兴行业，迪士尼在那会造乐园），老洛克菲勒就由他去，结果劳伦斯还经营得很不错。
　　洛克菲勒几个孙子里，最牛逼的是老二纳尔逊，其市场判断能力、商业谈判的毅力颇有其祖父之风，各方面综合素质满点。
　　纳尔逊·洛克菲勒23岁的时候，就进入公司董事会历练，到30岁的时候当上了总裁和董事长，年纪轻轻就掌管美国最大的商业集团之一。
　　后来，他觉得在生意场上圆满了，人生没有新的挑战，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就跑去玩政治了。
　　纳尔逊·洛克菲勒当了4任纽约州州长，还差点当上美国总统。在1964年的总统竞选，原本纳尔逊·洛克菲勒是当仁不让的共和党候选人，但是党内一小部分反对派，利用程序漏洞，搞了场突击战，另立一个候选人。
　　逗比的是，这帮反对派不满纳尔逊·洛克菲勒，是因为觉得他左倾，不够资本主义。纳尔逊政见上支持大政府主义，高福利高管制，财富再分配，增加教育、医疗公共开支。
　　哈耶克和罗斯巴德等经济学并不喜欢洛克菲勒集团，罗斯巴德写过好几篇文章，吐槽他家违反市场自由主义。这就很黑色幽默了，洛克菲勒家族创始人老约翰是冷血无情的资本家，排挤竞争对手，镇压罢工，样样精通，到了第三代人，纳尔逊·洛克菲勒已经转型成福利国家的拥护者。
　　1974年，纳尔逊跟共和党的福特搭档，竞选当上了副总统。洛克菲勒家族成功跻身到美国的核心圈层，地位不可撼动。
　　洛克菲勒集团能够顺利家业传承，离不开长孙约翰。约翰作为家族第三代最年长的人，并不是很好的企业继承人，他才智中等，没做生意的天分。但约翰性格和善，豁达开朗，作为家族的门面，交际应酬的事情就由他来干，跟客户朋友亲戚维护关系。
　　约翰对最有能力的五弟纳尔逊非常有亲情，不摆出家族继承人的架子，也不跟弟弟抢公司财产。亲戚之间发生矛盾了，长孙约翰还出来调解，洛克菲勒家族因此团结和睦，不内讧。
　　洛克菲勒持续三代传承，给中国的家族企业留下两条经验：首先，一定要多生几个娃，多生几个，肯定有牛娃出现，概率提高了。其次，要处理好家人的关系，内斗连连的家族企业，肯定成功不了。
　　03
　　美国有上百年的资本主义发展史，怎么把家族事业传承，已经经验值满级了。
　　中国到1980年代改革开放后，才开始出现私企，因此，中国的家族企业接班，还不成熟。
　　方太的创始人、第一代浙商茅理翔，对家族企业模式很有热情，他不仅自己家实行＂子承父业＂家业传承，而且还跟朋友们交流，茅理翔给同行们创办了一个学院，研究如何帮助富二代年轻人接手企业：孩子不愿接班怎么办，年轻人如何应对老一代的人情往来，传统制造业要不要引入期货等新金融工具，公司元老倚老卖老，轻视糊弄＂少主＂怎么办……
　　茅理翔
　　方太自身在接班的时候，就经历过曲折。茅理翔的儿子茅忠群，是个真学霸，高考考上了上海交大，真材实料有科研能力，茅忠群原本有着一颗学术梦想，研究电力技术，打算读博士。
　　后来在父亲的大力说服下，茅忠群半推半就，放弃学业，回家接班，2006年掌管方太集团。茅理翔的女儿和女婿本来分别是教师和医生，后来转型，进入方太集团，参与商业运营。
　　茅忠群接管方太集团后，尽职尽责。
　　此外，还有娃哈哈集团的宗馥莉，碧桂园的杨惠妍，格兰仕集团的梁惠强，都是及格的家族企业继承人。
　　不过，更多的富二代就没啥能耐，典型代表＂老干妈＂，创始人陶华碧虽然没读过书，却很有经商头脑，辛勤苦干，把辣椒酱做出全国知名品牌。
　　本来，陶华碧一度退休，享清福，把企业交给两个儿子管理。没料到，儿子们接手后，偷工减料，把原来十二三元一斤的贵州辣椒，换成了七八元一斤的河南辣椒，生产时为了弥补口味差异，在辣椒酱里面添加了不少＂味精＂。不得已陶华碧重新出山，把企业引向正轨。
　　绝大多数家族企业是没有基业长存的机会，第一部《中国民营企业发展报告》蓝皮书显示，企业平均寿命为2.9年。
　　全国每年新生15万家民营企业，同时每年又能死亡10万多家，有60%的民企在5年内破产，有85%的在10年内死亡，其平均寿命只有2.9年。而这些企业里，大部分属于家族企业，全国300多万家私营企业85%以上采取家族式管理。
　　一方面，中国的传统文化重视家庭，父辈创始人不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没人继承，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
　　另一方面，经济大环境困难，经营企业不容易。创一代自己做生意起家的时候，非常辛苦，通过一步步积累，才赚到钱，呕心沥血，他们不希望子女做生意，再吃苦。
　　有的富二代不信邪，想自己单干，做投资或者去新兴产业创业，结果被现实一顿毒打，体会了啥叫钱难挣、屎难吃。
　　不少＂江浙沪海归废物＂，拿着父母的本钱，去创业，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结果一塌糊涂，亏损惨败。于是这些人不折腾了，乖乖考公考编，或者嫁人，过着稳定没风险的生活。
　　中国的一大批富二代们，成了精致的＂废物＂，受过高等教育，眼界宽阔，兴趣爱好广泛，但事业却远不如他们中学学历的创一代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