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刚签署粮食协议，敖德萨港口便遭导弹袭击，全球粮食危机警报尚难解除

　　文/刘嘉
　　编辑/漆菲
　　在全球粮食价格高涨的背景下，俄乌双方于当地时间7月22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达成一项协议——乌克兰可继续通过黑海三个港口出口粮食。此刻距离战事爆发已近五个月。
　　但仅仅过了一天，用于粮食运输的黑海港口城市敖德萨传来遭到导弹袭击的消息，给新协议蒙上一层阴影。对此，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23日在接待来访的美国国会议员代表团时谴责说：＂无论俄罗斯方面说什么、承诺什么，都会想办法不加以执行。＂俄方则回应称，这是由于仓库中存放有美国提供的＂鱼叉＂反舰导弹。
　　7月23日，粮食协议签署次日，敖德萨再遭导弹袭击。
　　目前有上千万吨谷物被封锁滞留在敖德萨港口，依据这份协议，一旦船只在敖德萨等港口装载粮食并离开乌克兰水域，它们将沿特定路线驶向土耳其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再运至世界各地。
　　远眺敖德萨港口
　　即便同意达成协议，乌方坚称，他们不会与俄罗斯签署任何文件，因此俄乌分别与联合国及土耳其签署了内容相同的＂平行＂协议。乌方还说，一旦与俄方的冲突升级，乌方将＂立即＂做出军事回应。
　　土耳其和联合国作为斡旋方，将与俄乌代表组成联合协调中心（JCC）负责监督这份协议的执行。一个让外界忧虑的情况是，这份协议纯属自愿，没有任何惩罚或强制机制。
　　冲突之前，俄乌在全球粮食生产和供应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两国合计占全球小麦出口的约30%。由于俄罗斯军舰封锁乌克兰港口，加上乌方为防止俄方攻击在港口布置水雷，乌克兰粮食出口事实上被中断，全球粮价因此出现剧烈波动。
　　国际社会对最新的粮食协议表示了欢迎，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球粮食危机的警报将就此解除。有观点认为，即便俄乌完全停火，如今的粮食危机也未必能被化解。 乌方称＂信任联合国而非俄罗斯＂
　　7月22日，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与乌克兰基础设施部长库布拉科夫分别与来自联合国和土耳其的官员签署协议，以重新开放被封锁的黑海运输路线。
　　7月22日，俄乌代表在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见证下签署粮食协议。
　　据联合国主管人道主义事务的副秘书长马丁·格里菲思介绍，这份围绕黑海运粮船安全通航问题的协议是自愿协议，不含强制机制。协议规定俄罗斯不得攻击从乌克兰港口出发的运粮船只，潜在纠纷将由即将在协议框架下成立的联合协调中心负责调解。
　　联合协调中心设置在伊斯坦布尔，参与者包括乌克兰、俄罗斯、土耳其和联合国的代表。该中心负责安排和监控运输过程，会关注协议违反情况。在联合控制中心的监督下，乌克兰粮食出口船只将通过黑海前往土耳其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然后再通往世界各大市场。
　　乌克兰外交部长库列巴就与俄罗斯达成粮食协议表示，基辅信任的是联合国而非俄罗斯。他称：＂我并不认为任何人有理由相信俄罗斯。我们相信的是作为这项协议的推动力量的联合国。＂
　　乌方还称，他们不愿与俄罗斯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份文件上，因此选择签署＂平行＂协议——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达成停火协议的艰难。俄乌双方目前对重启停火谈判都态度冷淡，俄军在乌东地区有重要推进，乌军则在艰难退守。
　　截至7月22日，俄军在乌东前线推进情况。来源：BBC
　　俄外长拉夫罗夫7月20日称，现在与乌克兰进行和谈没有任何意义。泽连斯基则在接受《华尔街日报》专访时强调，只有先解放所有领土才能开启谈判，＂任何允许俄罗斯保留自2月以来夺取的乌克兰领土的停火协议，只会鼓励更广泛的冲突＂。
　　粮食协议之外，俄罗斯和联合国还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承诺联合国将为俄罗斯化肥和其他产品畅通无阻进入全球市场提供便利。
　　绍伊古介绍了两份文件的情况，他还称，在俄方代表团努力下，＂一揽子＂协议保持了＂全面性＂和＂非政治化＂，从而确保粮食能够最大限度地流向发展中国家。
　　据半岛电视台外交事务编辑詹姆斯·贝斯披露，距第一批粮食离开乌克兰可能还需要＂几个星期＂。这项协议的有效期为120天，如果到时战争仍未结束，协议将自动延长。
　　绍伊古在签署协议后说，黑海港口的谷物出口可在＂未来几天＂启动。他也承诺，莫斯科不会在乌克兰港外排雷后乘机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协议签署次日，乌军称，俄军再次袭击了南部港口城市敖德萨。乌克兰空军发言人尤里·伊格纳特（Yuriy Ignat）说，敌方用＂口径＂（Kalibr）巡航导弹袭击了敖德萨的贸易港，两枚导弹被击落，另两枚击中港口的基础设施，那里还存放着粮食。
　　俄国防部则于7月24日发布公告称，俄军摧毁了敖德萨港内一艘乌克兰舰艇和一座仓库，因为该仓库中存放有美国提供的＂鱼叉＂反舰导弹。这次打击还摧毁了乌克兰海军舰艇的维修和现代化生产设施。
　　敖德萨港口重启黑海航道挑战重重
　　最近几个月，乌方频频指责俄方＂偷走＂东部的粮食、＂故意袭击＂乌方农田。俄方则否认干扰乌克兰出口粮食，并称乌方在黑海水域布设水雷、危及航行安全；强调俄方将确保运粮船只安全。
　　双方争执不下，导致黑海港口在事实上被封锁。乌克兰的粮食出口量降至战前水平的六分之一。粮食协议达成后，乌克兰粮食出口量有望恢复至每月500万吨的战前水平。
　　该协议是联合国和土耳其几个月来主导的外交努力的结果。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自今年4月下旬接连出访俄罗斯和乌克兰，试图呼吁双方启动粮食谈判，让两国粮食和化肥重回国际市场。协议达成后，他在土耳其的协议签署现场高度评价说：＂今天，黑海上有一座灯塔。（它是）一座希望的灯塔，一座充满可能性的灯塔，一座充满慰藉的灯塔，这个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它。＂
　　若协议落实，乌克兰敖德萨、切尔诺莫斯克和尤日内三个港口（橙点标记处）将被允许出口粮食。
　　土耳其是俄乌问题的另一个热心斡旋方。协调粮食问题之前，土耳其还主持调解过俄乌之间的和平谈判，并一度宣布双方在伊斯坦布尔的谈判桌上取得巨大进展。可惜俄乌在永久停火和领土问题上分歧巨大，和谈目前处于＂破产＂状态。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这项粮食协议将＂重新燃起和平的希望＂。他在协议签署后称，＂随着船只在未来几天内开始运输，我们将开通一条从黑海通往世界许多国家的新通道。＂
　　谈及土方的想法，欧盟外交政策委员会高级研究员阿斯利·艾登塔什巴斯近日在一档节目中评价称，土耳其很清楚，俄乌冲突增加了它在全球舞台上的影响力。阿斯利指出，埃尔多安的目标一直是让土耳其在大国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它在俄乌冲突中所做的努力不仅可以扭转其与跨大西洋伙伴关系的糟糕状态，也可以将土耳其打造成一个＂可以发挥平衡作用的国家品牌＂，并在国际事务中扮演一个关键角色。
　　国际社会对日前达成的粮食协议表示欢迎。美国国务院负责政治事务的副国务卿纽兰在阿斯彭安全论坛上赞扬了土耳其政府和联合国秘书长促成了粮食协议。白宫发言人柯比说：＂我们全心期待协议能迅速开始落实，以防全球最脆弱的群体进一步陷入不安和营养不良的困境。＂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则评价说，这项协议是帮助减少全球粮食不安全的＂关键一步＂。
　　协议达成当天，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张军发推表示：＂欢迎签署协议！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一步。＂他还进一步呼吁：＂希望有关各方保持对话势头，为早日恢复和平创造条件。＂
　　各方积极表态话音未落，俄军7月23日对敖德萨实施导弹袭击，引发外界新一轮担忧。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谴责称，袭击事件破坏了为饥饿人群提供食物的努力，也破坏了俄罗斯对昨天敲定的允许乌克兰出口粮食协议的承诺的可信度。
　　7月，乌克兰敖德萨地区谢尔盖耶夫卡一栋住宅楼遭到轰炸。
　　从现实操作层面来说，要将上千万吨谷物运输出去也是不小的挑战。分析人士估计，黑海船运要几个星期才有望恢复。亦有谷物贸易商提醒称，要解决的障碍不少，包括如何确保船员和船只的安全，以及为谷物运输提供足够且负担得起的保险。
　　此外，运输这些农产品所需的船只和船员也难以立刻凑齐。英国《卫报》指出，黑海复航之前首先得为乌克兰岸外水域进行排雷，至少要清理出一条绵延数公里的航道。至于完成这个工作需要多少时间，乌方多个报告估算不一，从10天至几个月不等。
　　尤当乌克兰下一个收成季节又将开始，国际谷物理事会（IGC）指出，乌克兰必须在未来三个月内每月运出700万吨粮食，才能确保粮仓有足够的空间储存新谷。 粮食危机能立刻得到缓解么？
　　据联合国发布的数据，共有36个国家依赖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小麦，后者占到这些国家进口量的半数以上，其中包括最贫穷的一些国家，例如黎巴嫩、叙利亚、也门、索马里和刚果（金）等。粮价浮动时，这些国家首当其冲。
　　因战火和制裁滞留的小麦、葵花籽油、化肥和其他产品的存量能够再度注入世界市场，这让人们燃起希望——上述国家的饥饿问题以及全球粮食价格波动预计将得到缓解。
　　俄乌粮食协议甫一签署，国际小麦价格同日跌回到冲突前水平。芝加哥期货交易所9月交割小麦价格下跌5.9% 至每英斗7.59美元（相当于每公斤1.91美元）；泛欧交易所9月交割小麦价格下跌6.4%至每吨325.75美元。
　　冲突之前，俄罗斯是全球最大的小麦出口国，乌克兰位居第五。两国合计占全球大麦供应的19%、小麦供应的14%和玉米供应的4% ，占全球谷物出口量的三分之一以上。因此，俄乌冲突一度被指造成全球粮食价格飙升，使数千万人濒临饥饿。
　　乌克兰是全球第五大小麦出口国。
　　联合国粮农组织3月11日就全球粮食安全新形势发出警报称，俄乌粮食和油籽生产供应链与物流中断以及对俄罗斯出口的限制措施，将对粮食安全产生重大影响。过去两年中，新冠疫情给全球粮食安全带来了诸多挑战，俄乌冲突让这一局面雪上加霜。
　　虽然俄乌最终达成粮食协议，一些粮食专家依然倍感忧虑。可持续粮食系统国际专家小组（IPES-Food）今年6月组织了一场名为＂乌克兰之外：不为人知的粮食危机故事＂讲座。多位专家在这场活动上强调，粮食危机在俄乌冲突之前已经酝酿数年，它在冲突彻底结束之后仍将存在。
　　＂就算俄乌冲突此刻结束，可悲的是，全球粮食危机依然持续。＂知名作家、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LBJ公共事务学院的研究教授拉杰·帕特尔 (Raj Patel)在活动中表示，外界过分强调俄乌粮食大国的身份或许会造成一些误读。
　　欧盟、联合国粮农组织和粮食计划署今年5月4日发布的《2022全球粮食危机报告》显示，2021年，全球共有53个国家和地区的约1.93亿人经历了危机级别或更严重的粮食不安全（IPC/CH第3-5阶段)，其中39个国家和地区每年都会出现在报告中。
　　这份《全球粮食危机报告》在俄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前已经完成，这39个国家和地区的人数在2016年至2021年之间几乎翻了一番，且自2018年以来每年都有增无减。这意味着，早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全球粮食危机已在酝酿中。
　　同一时间，IPES-Food发布了一份名为《另一场完美风暴》的报告，评估了乌克兰危机对全球粮食安全的影响。报告称，粮食系统的改革失败让乌克兰危机能够触发15年来的第三次全球粮价危机，但我们如何能预防下一次风暴的到来？答案不在解决俄乌冲突。
　　报告指出，眼下的粮食生产模式和进口依赖方面具有潜在脆弱性和僵化性，而粮食囤积、商品投机等均被指为全面推高粮食价格危机的因素。2007年-2008年的粮食价格危机之后，人们已经发现，全球粮食体系存在结构性弱点，但基本没能得到解决。
　　报告呼吁采取的紧急行动包括：通过减免债务等措施支持粮食进口国；应对商品投机，提高市场透明度；减少粮食生产中对化肥和化石能源的依赖；加快区域粮食储备和粮食安全应对体系建设；使粮食生产多样化并重组贸易流。
　　只可惜，现实不如人愿。俄乌冲突发生后，全球粮价持续波动，包括IPES-Food专家珍妮弗·克拉普（Jennifer Clapp）在内的观察人士注意到，金融投机者正投入大宗商品投资并押注不断上涨的食品价格——这只会将世界最贫穷的人推入更深的饥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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