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拔牙6天后病亡，79岁老村医被控非法行医判10年村医家属对方拔牙后大医院就诊3天，将申诉

　　云南金平县一男子到＂村医＂亲戚家看病，拔牙6天后不幸身亡。双方协商未果，死者家人报警，79岁＂老村医＂因非法行医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并被判处赔偿对方20余万元。
　　7月5日下午，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时，涉案＂老村医＂的女儿赵女士说，对方在父亲处拔牙后，曾在当地医院治疗3天，查出20多种疾病。＂他的死和我父亲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法院以非法行医罪判处我父亲有期徒刑10年，我们感觉很冤，将向云南省高院申诉。＂
　　赵女士父亲和家人耕作时的照片女子讲述：父亲出身村医世家，曾取得相关证照，从医30余年
　　赵女士祖籍云南省金平县，现嫁至湖南。7月5日下午，提起80岁的老父亲因非法行医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的遭遇，赵女士心痛不已。
　　＂我父亲出生于村医世家，今年80岁。＂赵女士介绍，打自己记事起，父亲就是乡里的村医，看好了不少村民的疑难杂症，深受村民敬重。
　　＂1962年至1994年，县上聘请我父亲担任村保健员，每月发工资。1992年10月13日，金平县卫生局为我父亲颁发了‘个体医务人员开业执照’（92卫执字第023号）；同日，金平县卫生局下发了‘关于批准个体开业行医的通知’，批准我父亲行医。＂赵女士称，经过专业培训、考试，1999年5月10日，云南省卫生厅还给她父亲颁发了＂云南省乡村医生中医药培训合格证＂。
　　1992年，当地卫生局给赵女士父亲颁发的＂开业执照＂
　　赵女士回忆，本世纪初期，她父亲60岁时不再执业，回家务农。＂回家后父亲就不再正式行医了，但有时亲戚、乡邻慕名来到家里，请求父亲看病，父亲推辞不过，也就为他们看了。＂
　　7月5日下午，华商报记者从赵女士提供的相关材料证实，上个世纪90年代，赵女士的父亲确实取得了相关从医证照。
　　赵女士老家突发事件：男子到亲戚家求医，拔牙6天后不幸身亡
　　赵女士说，她们一家人都没想到，2020年2月，一位亲戚到她家求父亲治病，父亲因此惹上了官司，身陷囹圄。
　　＂我也是事后听家人说，2020年2月18日，与我们同乡不同村的一位表舅（李某，50多岁，赵女士舅舅的堂弟）在其儿子的带领下，到老家请求我父亲为他拔牙。拔牙第三天，那位舅舅在家人带领下再次来到我家，说拔牙的地方有些疼痛，让我父亲继续治疗。我父亲见他脸肿得厉害，让他到大医院治疗。他们听取了我父亲的建议，当天即到当地大医院治疗，没想到3天后出院的当晚，不幸在家离世。＂
　　赵女士称，表舅离世后，其家人认为表舅的离世与她父亲拔牙有关，遂找他们协商解决此事。＂我父亲认为，赵某是在大医院治疗后去世的，距拔牙已过去6天，其死亡与他的治疗没有关系，因此拒绝赔偿。没想到，几天后，赵某的家属报警，9个多月后，警方立案，一年多后，父亲先后被刑事拘留、逮捕。＂
　　赵女士说，父亲行医30多年，身板很硬朗检方指控：被告人犯非法行医罪，建议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
　　赵女士介绍，因双方就李某的死亡赔偿问题协商未果，2020年2月27日，李某的家人报警。2020年12月初，当地警方立案侦查。2021年3月2日，因涉嫌非法行医罪，她父亲被刑事拘留，第二天取保候审，同年7月14日被执行逮捕。
　　2021年4月22日，金平县检察院指控赵女士的父亲犯非法行医罪，向金平县法院提起公诉。
　　金平县检察院指控：被告人赵某某在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也不具备医师资格的情况下，擅自在其家中从事医疗活动，造成就诊人死亡，其行为触犯了刑法，应当以非法行医罪追究其刑事责任。建议以非法行医罪判处被告人赵某某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案件办理期间，死者家属提出了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赵某某赔偿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抚慰金等共计约30万元。
　　赵女士说，父亲停止执业后，务农就成了主业被告人辩解：其不构成非法行医罪，李某的死亡与其无关
　　该案一审期间，赵某某辩称，李某的死亡不是其造成的，与其无关，其行为不构成非法行医罪，其对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诉讼请求不予赔偿。
　　赵某某的辩护律师提出，本案李某的死亡结果与赵某某的医疗行为没有因果关系，被告人赵某某的行为不构成非法行医罪。理由主要为：鉴定意见中的原因分析使用的是＂推断＂。从法律规定来看，造成就诊人员死亡一定要有行医行为直接造成就诊人员死亡才能认定，而本案中司法鉴定意见书中所说＂可推断死者在2020年2月18日拔牙造成牙周蜂窝织炎引发面颈部肿胀压迫气管造成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致全身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糖尿病为其辅助死因＂……
　　另外，从证据上来看，李某的牙周蜂窝织炎是拔牙前就有的，并不是拔牙后才形成的，本案的证据能证实李某来找被告人拔牙时有一边脸是肿的，这说明李某的颌面部蜂窝织炎是其来找被告人拔牙前就已经形成，并非是被告人的拔牙行为所致。
　　第三，李某后继治疗的方式存在重大问题，延误治疗导致其他疾病并发是李某死亡的根本原因。法院查明：死者住院期间，被诊断患多种疾病
　　一审法院审理查明，被告人赵某某在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也不具备医师资格的情况下，擅自在其家中从事医疗活动。2019年6月20日，金平县卫生健康局向赵某某提出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不得开展诊疗活动，责令赵某某于2019年6月23日前自行取缔的监督意见，并自公告之日起立即停止非法诊疗活动。
　　2020年2月18日，李某到赵某某的诊所看病，赵某某帮李某拔完牙齿后，并对李某进行输液。后李某被拔牙齿的地方疼痛不止，被家属带至蒙自市（县级市）某医院住院治疗，李某于2020年2月24日死亡。
　　经金平县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鉴定，李某根本死因为牙周蜂窝织炎引发面颈部肿胀压迫气管造成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致全身器官功能衰竭死亡，糖尿病为其辅助死因。
　　法院另查明，被害人李某病情加重后被送往蒙自市某医院住院治疗3天（2020年2月21日入院，2020年2月24日出院），出院诊断为：脓毒血症；脓毒性休克；左侧颌面部、颈部、上胸部蜂窝织炎；呼吸衰竭；心肺复苏术后；神经源性休克；缺血缺氧性脑病；窒息；应激性消化道出血；肝功能不全；肾功能不全；急性会厌炎；左侧扁桃体周围炎；急性扁桃体炎；急性咽喉炎；急性鼻咽炎；糖尿病；泛发性湿疹；左肾结石；左肾结水；轻度脂肪肝。
　　2020年2月26日，金平县卫生健康局调查查明，赵某某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不具备医师资格，擅自在家中从事医疗活动。当年3月9日，金平县卫生健康局决定对赵某某处以没收相关药品、器械，没收非法所得90元，罚款人民币3000元的行政处罚，同时责令立即改正违法行为。一二审判决：当事人犯非法行医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一审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赵某某在未取得医生执业资格的情况下，擅自非法行医，造成就诊人员死亡，其行为已构成非法行医罪，依法应予惩处。被告人赵某某犯罪时已年满75周岁，依法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被告人赵某某及其辩护人提出，赵某某的行医行为与被害人李某的死亡结果没有因果关系，故赵某某的行为不构成非法行医罪的辩解和辩护意见与本案的事实和证据不符，法院不予采纳。
　　死者李某生前自身患有糖尿病等多种疾病，对其死亡结果的发生负有一定的责任。
　　2021年7月，一审法院判决：被告人赵某某犯非法行医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000元；被告人赵某某赔偿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提出的各项赔偿损失的70%，即人民币205435.027元。
　　一审判决书
　　一审宣判后，赵某某提出上诉称：第一，其存在非法行医行为无异议，但未造成就诊人李某死亡，依法不对被害人死亡结果承担责任。第二，2020年2月18日前，被害人李某曾到医院做过手术，当天被害人李某强烈请求他为其治疗脖子上的疮，但未明确告知病史，有意隐瞒病情，骗取他为其救治，李某存在严重过错。第三，因他的个人经历，乡间邻里村民对他非常信任，本着以治病救人的宗旨为村民提供服务，收取少量医药费用，初衷并不以骗取钱财为目的。一审法院未能查明案件事实，证据确实不足，不能排除合理怀疑，请求二审法院查明事实，改判其无罪。
　　赵某某的辩护人认为：赵某某帮助李某拔牙的行为涉嫌非法行医无异议，但该行为与李某的死亡结果之间不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或者因果关系已中断；赵某某非法行医行为不是造成李某死亡的直接、主要原因，不能认定造成李某死亡结果。民事赔偿不予认可且无赔偿依据，请求二审法院查清事实，若存疑部分不能查证属实，应改判赵某某无罪。
　　红河州中院审理查明的事实与一审判决认定的事实相同。红河州中院认为，上诉人赵某某在未取得医生执业资格，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的情况下，擅自非法行医，造成就诊人员李某死亡，其行为已构成非法行医罪。上诉人赵某某在未取得执业资格的情况下，对被害人李某实施诊疗行为，导致被害人李某死亡的事实，有卫生监督意见书、证人证言、法医鉴定书等证据证实，上诉人赵某某对其非法行医行为亦供认不讳，足以认定。上诉人赵某某的上诉理由和辩护人的辩护意见，与查明的本案事实、证据及法律规定不符，不能成立，法院不予采纳。
　　2021年9月28日，红河州中院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依法申诉：村医家属不服判决，称将依法申诉
　　＂我父亲今年整整80岁了，一想到他这么大年龄还在监狱服刑，我们做子女的心都在滴血。＂赵女士说，父亲服刑后，她曾见过父亲两次。＂每次会见，父亲都说，他对判决不服，希望我们为他申诉。＂
　　赵女士说，二审宣判近一年来，他们依法向相关部门反映了父亲的案子，相关部门建议他们拟好申诉状，依法申诉。
　　＂目前，我们已委托了律师，拟好了申诉状，将依法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诉＂。
　　赵女士说，她父亲在上个世纪依法取得了＂云南省乡村医生中医药培训合格证＂＂个体医务人员开业执照＂＂关于批准个体开业行医的通知＂等证照，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她父亲是取得医生执业资格的人，不符合非法行医罪的主体资格。
　　另外，她父亲停止执业后，没有挂过招牌招揽生意，都是亲戚、邻居上门求医，父亲推辞不过才勉强答应的，加之李某的死亡与他父亲的医疗行为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她认为判处10年有期徒刑明显偏重。
　　＂父亲入狱后，家里只剩下80岁的老母亲独自度日，我们非常担心。＂赵女士说，由于他们对判决不服，更因为父母家里贫穷，一万元罚金和20多万元赔偿金至今未能履行。
　　7月5日下午，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时，赵女士父亲所在村子的老支书称，赵女士的父亲从医多年，为周边村民看病多年，深得当地人爱戴。现在他因看病入狱，村民都觉得很可惜，也为他感到冤枉。
　　当天下午，记者多次联系死者家属，电话一直未能接通。律师说法：行医行为事关他人生命健康，未取得执业许可不得提供诊疗服务
　　本案中，赵某某之前曾取得＂个体医务人员开业执照＂ ＂云南省乡村医生中医药培训合格证＂，但后来并未依法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和＂医师资格证＂。类似情况，其诊疗行为是否构成非法行医？年满75周岁的人犯罪，法律在量刑上有哪些特殊规定？一二审法院判处赵某某有期徒刑10年是否符合法律规定？类似赵某某这种＂赤脚医生＂在农村较为常见，引发的纠纷也很普遍，该案对＂赤脚医生＂和患者有哪些警示和提醒？
　　就本案引发的法律问题，记者采访了山东辰泽律师事务所柳孔圣律师。
　　柳孔圣介绍，调整乡村医生从业的规范性文件，主要为《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该《条例》自2004年1月1日起施行。此后的乡村医生从业行为，应当符合该《条例》的规定。
　　《条例》规定，在《条例》公布前的乡村医生，符合条件的，可以向县级人民政府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申请乡村医生执业注册，取得乡村医生执业证书后，继续在村医疗卫生机构执业。没有取得乡村医生执业证书而从事乡村医生业务的，均为非法行医。故本案当事人的行为构成非法行医。
　　柳孔圣称，《刑法》规定，已满七十五周岁的人故意犯罪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如果本案证据能够认定赵某某的行为属于非法行医＂造成就诊人死亡＂，一、二审法院在法定刑幅度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对赵某某从轻处罚（未减轻处罚），是符合法律规定的。
　　＂本案的争议焦点在于就诊人死亡后果与赵某某的非法行医行为是否具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非法行医行为对死亡后果的参与度如何，是否适用‘造成就诊人死亡’这一加重情节所对应的法定刑，主要为事实认定方面的争议。如果就诊人死亡是由于多种原因造成的，那么对赵某某量刑方面，不应适用十年以上法定刑幅度。＂
　　柳孔圣指出，行医行为事关他人生命健康，作为未取得执业许可的＂赤脚医生＂，应严格遵守相关规范，不得为他人提供诊疗服务。作为患者，寻求医疗服务时，应当注意甄别医疗机构和从业人员是否具有相应的资质，避免因资质不全、诊疗不当引发纠纷。
　　华商报记者 陈有谋 编辑 李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