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小县与北门锁钥的对撞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张宇轩 | 山西报道
　　故乡山阴县在公众视野中存在感极低，甚至在山西省内都有不少人不知其所在所属。年轻人称其为＂北欧小县＂，上了年纪的老人则称其为＂北门锁钥＂，但这都不足以使其在舆论场上＂破圈＂，反倒是近年来，当地大兴经济转型之策引得多方资本频频侧目。
　　山阴县是山西省内的重要煤炭产区之一，过去长期倚重煤炭开采带动区域经济发展，而随着＂十四五＂规划逐步实施，当地经济转型节奏加快。随之而来的是，在核心产业之外，新兴文旅产业群中的不同文化元素形成对撞之势。
　　春节期间，山阴县有关单位组织的街头文艺演出。
　　县城经济患上＂煤炭依赖症＂
　　沿着二广高速一路向北，行至山西朔州附近就能看到一个醒目的路边广告板——＂朔州，一个像北欧一样美的城市!＂于是，其辖下山阴县就＂顺理成章＂被当地年轻人自嘲作＂北欧小县＂。
　　这里自然没有苔原风光、白夜极光这类北欧经典元素。山阴县地处原雁北十三县中心地带，地下煤炭资源丰富，因而该县也被称作＂煤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地下深厚的煤层资源，自然就＂吃＂煤。这是过去多年多数资源型城市的固有发展模式，山阴这个煤乡小县自然也不能免俗，过去多年里，煤炭开采、煤炭洗选加工等在该县GDP中占据主要份额。
　　传统重工业为主的经济背景下，较为单一的发展模式并未为当地带来有效的健康增长。2010年，山阴县地区生产总值为116.4亿元，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7374元，而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7532元。在2018年以前，该县为山西省＂省定贫困县＂，生态环境状况也不乐观，煤渣遍布公路两侧，冬季雾霾笼罩整座县城，备受当地居民诟病。
　　寻求经济转型发展，破解环境污染困局。这类议题早在10年前就在当地政府工作会议中频繁被提及，但这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
　　其间，2016年10月，这座原本寂寂无名的小县因一则负面消息坠入舆论旋涡，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该县在缓慢转型发展过程中的瓶颈症结所在。
　　当时，山阴县广武明长城10号敌台的＂月亮门＂景观罕见坍塌，这一事件迅速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时任山阴县县长南志中代表山阴县政府向广大网民和社会公开道歉，并信誓旦旦作出检讨，＂不做千古罪人，要做长城守护神。＂
　　然则，至2020年原县长南志中落马被查时，又一事件被爆出。有媒体报道称，2014年前后，某公司以陶瓷生产为幌子，在南志中的签字许可下，在该县重要产煤区马营乡进行大规模大范围非法采煤。记者曾在这一时期多次前往事发地马营乡，目睹了当地因过度开采导致的道路、村居破坏，空气、水源污染等环境问题。
　　这两起事件放在经济转型的宏观大背景下，凸显出当地过往发展中的重度＂煤炭依赖症＂。
　　一位当地的煤炭行业资深从业者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达担忧：＂本地煤炭至多再开采十多年二十年，再不想想办法（转变经济发展模式），我们这一代人老了就得喝西北风了。＂
　　而另一方面，对历史文化资源的轻视也必然酿成难以挽回的恶果。＂月亮门＂坍塌事件之后，当地政府对这一遗址进行了保护性重修，但遗憾的是，已经难以恢复到坍塌前自然风化形成的样貌。
　　当地乡村居民烧煤取暖
　　经济转型迎来文化碰撞
　　论及发展潜力，这座在网友口中带有戏谑意味的＂北欧小县＂并非＂一无是处＂， 该县境内有多处古迹遗址，古时北门锁钥雁门关就在其境内，丝毫不负＂五千年华夏看山西＂盛名，其颇具边塞古韵的历史文化资源有可能成为煤炭资源之外的又一张地域名片。
　　近年来，当地对文旅产业探索取得了成效。2023年1月，时隔3年，记者再度返回山阴县过年，当地南部文旅业态的新变化尤为引人注目。
　　行至该县广武镇，崇山峻岭间一道道雄伟壮观的长城率先闯入视野，起伏的城墙连接着耸立的敌台，嵌在雁门关山脊，蔓延数十里，凛冬残雪中金戈铁马般的边塞森武之气扑面而来。相比多年前，如今的雁门关，逼仄难行的山道修成通畅步道，残破的城墙修葺齐整，即便在1月零下20摄氏度的气温下，依然吸引了不少游人前往怀古。
　　雁门关长城
　　资料显示，2019年，长城保护工作得到了实质性改变，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会议审议通过《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山阴广武长城文化公园项目被列入国家文化公园45个重点项目之一。
　　据当地政情资料显示，近年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加强了长城的保护修缮，重点对新广武长城2段1号、9号敌台，3段13号、19号敌台进行了抢险加固，对旧广武城北城墙进行了加固维修，同时启动了北关楼保护修缮项目，完成了旧广武通往＂月亮门＂的步道。
　　2021年以来，当地以广武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为引领，实施广武长城遗址遗迹基础设施建设、旧广武传统村落保护传承、广武博物馆装修改造等重点项目，目前正在积极推进明长城新广武三段展示利用工程、新广武I段长城保护修缮项目、新广武北关楼保护修缮工程等前期准备工作。
　　这一契机之下，民营资本也得以引入。2022年12月，广武国际滑雪场投入试运营，成为这座小县城的又一件新鲜事。据项目介绍信息，该滑雪场规划总投资10亿元，在规划筹建期间就得到当地各级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市县两级主要领导多次实地考察、调研项目建设，建成后成为当地南部文旅产业序列中的重要一员。
　　春节期间，一对情侣在广武滑雪场上留影纪念。
　　该滑雪场坐落于雁门关长城脚下，由于临近广武长城，远远望去，视觉上形成半壁边塞风、半壁北欧风的景象，＂北欧小县＂与＂北门锁钥＂两种文化元素形成一种奇异碰撞。
　　资源型转型过程中，关键的现实问题须考量
　　文旅产业冉冉升起的同时，这座历史悠久的小县城也在转型之路上越行越远，但资源型城市经济转型始终是世界性难题。
　　至2021年，当地生产总值跃升至204.1亿元，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完成45.7亿元，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到40662元、21361元。当地政府称，经济总量已实现历史性突破。
　　但经过对今年年货消费市场的走访观察，记者发现，县城一级的居民消费依然主要集中于衣食住行等必要生活消费，市场提供的商品也以廉价实用的为主，当地民众的消费心态普遍较为保守。
　　如何促进新兴产业稳定健康发展、转变居民消费观念？这成为这座小县城在转型之路上必须考量的现实问题。
　　在县域经济转型的宏观层面，2022年12月，当地政府在回应相关关切时表示，正积极通过多项举措优化营商环境，招商引资，做大全县产业体系，储备转型产业，发展高新科技，摆脱资源依赖，通过发展其他产业，逐步实现转型发展；帮助企业搭建平台，发掘人才、培养人才、留住人才；同时进一步加大科技创新扶持，强化企业科技创新的主体地位，加大科技投入。
　　而对于产业经济利益转化方面存在的隐忧，经营者自有看法。以上述广武滑雪场为例，其市场营销部总监李雪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在当地进一步挖掘冬季旅游资源，是民营资本试图＂以点带面＂对当地相关产业匮乏现状进行的补短板之举，对提振周边地区资源开发、辐射带动相关产业发展、促进当地就业、繁荣第三产业具有长远意义。
　　观赏晋剧是当地老年人春节期间的主要休闲活动之一
　　就消费需求而言，李雪认为，近年山西省内教育文化和娱乐方面的居民消费价格普遍呈上涨趋势，城市居民消费结构趋向优化，市场需求正在逐渐增加。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朔州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李富红摄）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3年第3期）
　　2023年第3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