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克刚我的北极圈的追忆
我对阿拉斯加的知识⾮常有限,这篇遊记不能做这⽅⾯的介绍,仅限于个⼈的经历与体验。
(一)
12⽉22⽇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刻,伸⼿不⻅五指,寒⻛凛冽,我开启了岁末的冰雪之旅。向北、向北、向北;⻜机、⻜机、⽕⻋、汽⻋、步⾏,向北极进发!这个平安夜,将在北极圈内租住的⼩⽊屋⾥聆听圣诞钟声!
【此刻正在⻜⾏中】
今晨23⽇,已经置身于Alaska,Anchorage。从昨⽇午夜开始,阿拉斯加刮起了罕⻅的⼤⻛,今天原计划的冰川⾏⾛会有变数,因为这般的狂⻛夹杂着⾬雪,会给⾏⾛者带来莫⼤的危险。
【此刻在观望中】
⽓象预报说中午前后⻛势会渐渐变弱,我决定照既定⽅针办前往冰川。今天酒店⾥住着五⼗多位来⾃世界各地的探险者,⼤家都不愿意临阵退缩⽽跃跃欲试,于是⼀声呼哨,⻬刷刷夺⻔⽽出,登上了酒店⻔⼝的⼏辆营运中巴,向北⽅⾼原冰川⽅向急驰⽽去。
约莫⼗点半左右到达登⼭营地
(二)
营地⼯作⼈员为我们的靴底绑上防滑钉链,⼀位年轻⼥⼦带领我们⼆⼈向着远处⾛去。⼀望⽆际的雪海,⽩雪覆盖下的冰⼭沟沟壑壑,很像陕北⾼原景⾊,不同的是,这⾥的冰川晶莹剔透,绿得如同⼤块的⽟⽯⼀样。这个⼥⼦带着我们在冰川的间隙间川穿梭,上上下下,曲曲折折,四周巨⼤的冰⼭将世界隔绝于外,低沉的⻛声仿佛来⾃远古,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喜⻢拉雅⼭上那个近年发现的、已经在冰下埋葬了⼋千年的xxx⼈,⼼中掠过了⼀阵寒意。
有时向上攀登,有时向下滑⾏,有时⾛在窄窄的隆起的梗上,两旁斜向着冰川的⾕底。没有路,不知道⼀脚踩下去雪下⾯是⼟⽯还是深坑,这个⼥⼦逍遥从容,每次落脚都在实处,我们必须落在她踩出的痕迹上,只要稍不留神略有偏差,就可能踏进雪坑⽽失去平衡。我摔倒好几次,⽽且⼀旦摔倒就爬不起来,因为四周都是松软的雪,⼿脚没有着⼒点,必须依赖这个⼥孩将你拽出来。
我们在冰川⾥绕⾏了⼤约三个⼩时,我感觉到呼吸声变得⽐较粗重,意识到开始出现缺氧反应,这是在极⾼或者极寒的情况下经常发⽣的事情,于是向着营地返回。
⼀次令⼈⼼情愉悦的旅程,看到并亲近了亿万年前的⾃然⻛貌,竟如此的圣洁和瑰丽!
(三)
今⽇(24⽇)清晨,登上了从Anchorage到Fairbanks的⽕⻋,据说这是世界上纬度最⾼的⽕⻋。⻋⾏12个⼩时。⻋窗外的雪原、原始森林以及连绵起伏的⼭峦,不断地变换着身姿,煞是好看。
(世界上纬度最⾼的⽕⻋)
(⻋站内)
(⻋窗外的景⾊)
•趁空记下22⽇遭遇的意外
22⽇晚,抵达阿拉斯加安克雷奇机场,转盘上找不到我们的⾏李箱,其他旅客⾛光了,机场⾥空空荡荡,只剩下我与内⼦⼆⼈。⽆疑的,我们的⾏李箱全都丢了,那⾥⾯装着我们⼏个⽉来精⼼挑选的闯北极的全部⾏头。此时身上只穿着南加州的春装,轻薄且柔软。⼿机⽆法打出,说是已经离开了服务区。⾛到⻔⼝,⾃动⻔刚⼀打开,⼀股冷⻛夹杂着冰雪扑⾯⽽来,我不禁倒退⼗步。
此刻意识到,我已陷⼊绝境,脑⼦⾥忽然闪现出⼀句全世界华⼈都熟悉的圣⼈教诲,⽈:"天将降⼤任于斯⼈也,必先苦其⼼志,劳其筋⻣,……",登时勇⽓⼤增,但转念⼀想,此话⽤在此处,驴唇不对⻢嘴。看到⼀旁⾯带焦急的内⼦,我⼀时语塞,找不到⼀句可以宽慰的话。
夜深了,⼤厅⾥只剩下我们⼆⼈,柜台⾥坐着两个值夜班⼈员。我说:你们丢掉了我的⾏李,害得我们⽆法出⻔,只好在你们这⾥住下了,⼀边说着⼀边哈哈⼤笑。那两个⼈也⻬声哈哈⼤笑说,可以住这⾥,并给了我们两套盥洗⽤具,还说楼上的⼩卖部⾥可以买到吃的东⻄。我向他们借棉被,他们说没有,好在⼤厅⾥有暖⽓。折腾了⼀整天,实在太困了,先凑合着睡⼀觉,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刚刚⼊定,从⻔外冲进来⼀位年轻⼥⼠,是洛杉矶的Esther⼥⼠为我联系的安克雷奇的当地组织者,原约定在六号⻔外会合,然后送我去预订的酒店,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和电话,事前说好我在六号⻔外等。然⽽"⾏不得也",在那地⽅等,不消⼗分钟就会要了我的⽼命。
来⼈名叫Mia ,⼀位来⾃宝岛台湾的年轻⼥⼦。她当机⽴断,说现在去酒店。
第⼆天起床后,内⼦⾃⾔⾃语地笑着说:"航空公司居然弄丢了我们的箱⼦,实在太好笑了!",听她如此说,我算放⼼了。
早饭后,Mia 来到房间,她从家⾥带来了⼤⾐靴⼦,男⼥各⼀套。我们⾏⾛冰川时从头到脚的全副披挂,都是Mia ⾃家的或是帮我们租借的。
尽管出师不利,但得Mia 相助,仍然旗开得胜!
(来⾃宝岛台湾的年轻⼥⼦Mia温婉⼤⽓。)
(我们的全副披挂都得⾃于Mia)
(四)
Hyatt酒店住着数⼗位来⾃各地的探险客,互不相识,⼀楼设有⼀间办公室,负责组织和管理,头头名叫郭雷。许多⼈知道了我们丢⾏李的事,寒冬腊⽉到北极圈却没有御寒的⾐物,兹事体⼤,于是郭雷来到我们的房间访问。
这是⼀位健壮的中年汉⼦,英武之中透露着儒雅。
小办公室借给我们⼀些物件,⼜协助我们添置了⼀些,在买雪靴的时候不顺利,我买到了⼀双,内⼦却找不到合适的,导游安娜瞄了⼀眼说"我们俩同号",于是从家⾥拿来的⼀双她⾃⼰的靴⼦,⾄此,在郭雷等⼈的帮助下,我们解除了冻馁之虞。
安娜是⼀位清丽的湖北⼥⼦,和番远嫁到费尔班克斯,从此和这⽚⼟地结下了不解之缘。我随她参观博物馆,她对着每⼀件展品侃侃⽽谈,从亿万年地理⼈⽂的变迁,到阿拉斯加⽣⻓蕴藏的动物植物和矿物,⼀场知识的盛宴,⽽且声情并茂,诗意盎然。当她的讲解戛然⽽⽌的那⼀刻,我⼼中暗⾃忖思,仅就安娜的这场讲解,已然不虚此⾏!
半夜到基地附近的⼩⽊屋等待北极光,屋内有暖⽓,阿拉斯加的这种⼩⽊屋都附有燃油发电机,有温泉的地⽅则采取地热发电。
那⼏天云层较厚,只能看到靠近地⾯的⼀条,称为"眉⽑极光",更糟糕的是我的iPhone11⼿机在极冷的天⽓竟然打不开,捂热了勉强可⽤⼀⼩会⼉。身旁有⼈有备⽽来,带着⻓枪短炮,忙得不亦乐乎。配图⾥那两张清晰的图⽚是我向驴友要来的,不清晰的⼀张是我⾃⼰拍照的。
狗拉雪橇是冬季到阿拉斯加⼀定不可错过的节⽬,⼗⼆只雪橇⽝在驭夫的指挥下拉着我们两个乘客,在⽆尽的雪原和原始森林中奔跑,在其他地⽅很难体会到这种兴奋,尤其是在圣诞节的欢乐中!
(五)
今天,2022年12⽉26⽇,向北极圈进发。早晨⼋点早餐后步⼊⼤堂,酒店⾥志同道合的驴友共22⼈,凑成⼀辆中巴⻋,由⼀位名叫⼩⽑的年轻导游带领。司机是当地⼈,其余都是散居美国乃⾄世界各地的华⼈。
(我向往的北极圈)
阿拉斯加冬⽇的⽩天昏昏暗暗,上午11:30左右⻋⼦驰上⼀处⼭头,⼩⽑说看⽇出,⽽且太阳是从⻄边升起的,果然看到在⻄南⽅向,太阳缓缓地露出了头。
(太阳从⻄边升起)
下午四时左右,天已漆⿊,来到⼀处名叫"YUKON 河"的⼩⽊屋,这是旅客最后的打尖之地,可以买到简单的⻝物和⽤厕所。此去北上,茫茫雪原,渺⽆⼈跡,汽⻋就像⼀叶孤⾈在⼤海⾥飘荡。
(YUKON 河⽊屋⼩店)
向北远去,原始森林⾥的树⽊渐渐变得细⼩,千年松树看起来像我们南加州后院⾥蒲公英的形状,却是⼀望⽆际。极地严酷的⽓候与环境,让植物也将新陈代谢的⽔平降⾄最低。
(原始森林⾥的细⼩树⽊)
晚六时后,汽⻋陷⼊路坑不得动弹,司机打通了求救电话,⼤约夜⼗⼀时驰来⼀台援助⻋,将⻋⼦拖出。在等待的四个⼩时⾥,⼤家只能待在⻋内不得外出,外边寒冷,汽⻋⻔已经冻死了,⽽且狂⻛⼤作,夹杂着砂⽯般的冰粒,搅得天昏地暗。
再⾏三个多⼩时,⼤约半夜两点半,汽⻋忽然⼜不动了,这次是⻋⼦驰离路⾯,左边的两个⻋轮懸在路外,汽⻋呈倾斜状,司机再次拨打求救电话,援助中⼼说会派⻋来。我们⼀路上多次看到路旁有抛锚的汽⻋,在冬天的阿拉斯加这是⾮常危险的,因为⼀旦引擎熄⽕,不需半个⼩时,⻋⼦和⼈就会冻成冰棒,所以我强烈不推荐冬天到此⾃驾游。
⻋外是⽆尽的⿊暗,强光灯只能晃到眼前,能⻅度⼏近于零,砂⽯⼀样的冰粒漫天⻜舞,击打着⻋身,狂⻛的咆哮声永不停歇。身处此刻的极地,仿佛看到了洪荒的天地,进⼊了混沌的宇宙,世界是否就是在如此的难产中发⽣?⼼中有着在其他任何地⽅都未曾有过的触动。
⻋内温暖⽽祥和,有⼈低声交谈,有⼈即席表演节⽬。⼀个⼩童⼀边低唱着童谣,⼀边在窗户上绘画创作。⼀个在汽⻋尾部烤⽕取暖的年轻⼥孩探出头来,笑靥如花。
(⼩童在窗户上做画)
(在⻋尾烤⽕的⼥孩笑靥如花)
时间在流逝,盼望的援助⻋不⻅踪影,⻋⼦不时哐咚⼀声向下滑动,更加歪斜,放置的东⻄滑落地⾯,向⼀侧滚去,⼈们强掩着内⼼的惶恐,假定汽⻋只是歪斜,永远不会翻覆。
新的问题发⽣了,这样⻓久的原地不动,许多⼈的⼤⼩便难以忍耐。有⼈爬到⻋窗尾部,⽤塑料袋临时解决,须臾,在狭仄的⻋厢⾥,弥散着⼈类熟悉的异味,有⼈掏出⾹⽔瓶⼀阵猛喷,⽴⻢⻅效,空⽓恢复正常。当全⻋厢只剩下⼀个塑料袋时,⼤部分⼈还没有排解⼩便,聪明的⼩⽑导游⼼⽣奇计,把这个塑料袋绑在最前边的⼀排座位上,两名⼤汉巍然站⽴,声称他们的身后就是厕所。按照⼥⼠优先的原则,⼥⼠们依次前往。⼀轮结束后,⼩⽑导游趋前审视⼀番,朗声宣布,塑料袋还有空间,还可以容许⼀位男⼠⽅便,于是男⼠们⼀番谦让和讨论,最终推选出⼀位。
阿拉斯加援助中⼼传来了⼀个奇怪⽽⼜悲催的消息,他们五个⼩时之前已经派出了援助⻋,但这台⻋失踪了,他们⾃⼰也找不到这台⻋。这等于说,我们⼀夜眼巴巴的盼望其实是假⼤空,我们被⼈欺骗了。
汽⻋的燃油越来越少,燃油⼀旦消耗殆尽,后果是不⾔⽽喻的。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厢⾥,⼈们⽆法淡定。
(六)
迫于⽆奈,相继有⼈拨打SOS紧急呼叫电话,对于这⾥所有⼈,这都是⼀⽣中的第⼀次,得到的却是录⾳回答,不疾不徐,千篇⼀律。⽽那辆援助我们的⻋辆仍然杳然⽆踪,似乎凶多吉少。窗外的⿊暗稍稍淡去,已经是第⼆天早晨了,煎熬了⼀夜的⼈们并⽆倦意,但却困在这尺狹之地,⽆法施展。
⼗⼀点左右,听到敲打⻋窗的声⾳,窗外有影影绰绰的⼈影晃动,外⾯来⼈了,众⼈⻬声欢呼。我被安排第⼀个⾛出⻋外,天⾊麻麻亮,路边集聚着四五台⻋,都亮着⼤灯,在阿拉斯加这⽆疑是豪华⼤阵仗。⼀个举⽌像指挥官的男⼠察问每⼀位司机的身份,看来这⼏台⻋是从不同地点赶来的。⼀位年约四⼗的彪形⼤汉领着我们五个⼈⾛到他的⻋前,打开⻋⻔后站得笔直,对着我们⾼声说:"我为阿拉斯加州政府⼯作,你们现在安全了!",这时我看了⼀眼时钟,⼗⼀点⼗五分。
⻋⾏⼤约⼀个多⼩时,来到⼀个孤零零的⼩⽊屋,那位男⼠急匆匆地开⻋离去,说"我要去救别⼈"。
这座⼩⽊屋⻔外既⽆旗帜也⽆招牌,屋⾥有⼏间房⼦和洗⼿间,冰箱和微波炉,没有⽚⾔只语说明这座⼩⽊屋的功⽤,也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标识。在⼴袤⽆垠的雪原上,在⼈迹罕⾄的北极圈,为何会出现⼀座孤零零的⼩⽊屋,不禁引起了我的好奇。
(⼀望⽆际的雪原上,有⼀座孤零零的神秘⼩屋)
我⽤⼿机找到了这⾥的WiFi 设置,知道名字是《DOT- Bunkhouse 》,我猜想DOT是Department of Territory 的缩写,这⾥应该是国⼟部边防巡逻队的⼀个据点。
我们是被边防巡逻队营救出来的。
(七)
我们全体撤离后,那台援助⻋出现了,姗姗来迟,⼗⾜的⻢后屁。
事情的原委是:他获得指令赴现场,出发两个半⼩时后却发现⾃⼰⻋的燃油不⾜,原路折回加油,然后再折返去援助。令⼈费解的是,他关了电话,把⾃⼰变成封闭状态,弄成⼈间蒸发。"不怕神⼀样的对⼿,就怕猪⼀样的队友。",现已成为⽹络流⾏语,实因太多⼈遭受到"猪队友"的祸害。或弄得⽣意失败,倾家荡产;或弄得⽐赛失利,敛旗⽽归。但如此这般地要取⼈性命的猪队友,却已⾄极致!
由于救援⻋迟迟不到,⼩⽑导游⼼⽣疑虑,于凌晨四点钟左右给郭雷打电话将他喊醒,郭雷向州政府紧急报告了我们⾯临的危险状况,于是出现了多⽅⼒量⻬集驰援的壮观场⾯。
(正午时分,我坐在救援⻋⾥驰向据点)
尾声:
12⽉28⽇,凉⻛徐徐,雪花轻柔,天象祥和。今天拜访圣诞⽼⼈之家。
圣诞⽼⼈的故事发源于费尔班克斯,圣诞⽼⼈之家⽓势恢弘。令我惊喜的是,不但看到了圣诞⽼公公,还看到了圣诞⽼婆婆以及他们的⼉⼦孙⼦,原来是⼀⼤家⼦⼈,很热闹喜庆。
(⽓势恢宏的圣诞⽼⼈之家)
(我们身后的画⾯就是圣诞⽼公公和圣诞⽼婆婆相拥热吻,还有圣诞⼉⼦和圣诞孙⼦在⼀起嬉戏的场景。)
今夜返回洛杉矶。出发前五⼗分钟收到航空公司邮件,我的航班取消了,这使得旁边的朋友发出喟叹,感慨于我们此⾏的⼀波三折。我和内⼦却兴奋于多次发⽣的意外,因为⼈⽣的故事如果按照已知的脚本演出,那就太⽆聊了。我们每天清晨的第⼀个愿望,就是今天切莫要重复昨天的故事。更何况我们也因此⽽收获了太多的⼈世间的善良和友爱,尤其是在三年的疫情之后,益发显得珍贵。
注:后来,航空公司找到了我们的⾏李箱并送到洛杉矶的家⾥,其中的物件⽆⼀丢失,⽽且保持百分之百的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