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是我生命的全部:段文杰回忆录》,青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3月。(资料图/图) 敦煌已经成为一种象征,一种文化符号。守护敦煌,就是守护文化。这种守护,极其艰苦,极其不易,自己和家人都要做出牺牲。在守护敦煌的历史上,段文杰是常书鸿之后、樊锦诗之前的所长,更确切说,是"敦煌研究院"——从"所"到"院"的创始院长,是敦煌保护承前启后的重要一位。段先生1945年毕业于重庆国立艺专,1946年来到敦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几十年中他临摹了大量敦煌壁画,积累了丰富的壁画临摹经验。他的壁画临本达到了接近敦煌壁画原作神韵的高度。随后的岁月,他的命运随国家的命运动荡起伏。1982年,他担任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看到当时中国敦煌学发展的落后面貌,果断地把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工作重点放到敦煌学的研究上来。敦煌从纯粹的保护转到学术研究,对逐渐改变"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外国"的状况,有着重要意义。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他多方努力,深度开展国际合作,争取大量资源,并顺势将敦煌研究所提高为"院"。 这是他的口述,自然、生动,有许许多多的人与事,是艺术史,更是一群文化人的群像。 《流行病与社会:从黑死病开始的瘟疫史》,[美]弗兰克·M·斯诺登著,季珊珊、程璇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22年5月。(资料图/图) 流行病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它深受社会影响,同时又深刻地影响社会和历史。中世纪黑死病的流行,是欧洲封建制的基础——乡村采邑制——崩溃的重要原因。所有的大流行,从根本上说都是人与环境、人与其他物种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存在各种薄弱环节,使病毒找到了突破点导致的。这种"关系"就是社会的存在,流行病将社会的薄弱点凸显、暴露出来。如何对待、反思、修补这些薄弱点,也是社会能否一点点进步的重要环节。 特别想说的是,这本书是以给耶鲁大学本科生讲课的讲义为基础写成的,通俗易懂,又十分严谨。这一点,非常难得。 《香畹之荫:赵清、陈光发口述》,赵清、陈光发口述,紫茵记述,作家出版社2022年7月。(资料图/图) 紫茵,本名陈志音,是"川音"子弟,其父陈光发,离休前是四川音乐院副院长,母亲赵清,是美声女中音,川音声乐系老师,曾任系副主任。紫茵毕业于西南大学音乐学院,也以音乐为业,曾任《音乐周报》原副总编辑,出版有《中国当代音乐家访谈录》《我们的国歌》《紫茵音乐笔记》。在采访了数百位中外音乐家后,终于,她把话筒对准了自己的父母。这本书,既是个人史,更是家族史、校史、当代音乐史。 《世纪末的维也纳》,[美]卡尔·休斯克著,李锋译,光明日报出版社2022年7月。(资料图/图)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维也纳,文学、艺术、尤其是哲学、思想,是一道令人惊艳、叹为观止的风景线。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逻辑实证主义、马赫与物理学革命、"奥派经济学"等等,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喷薄而出。 《世纪末的维也纳》就是聚焦这一时点。人们或许会问,那个时代的伦敦、巴黎或柏林,文化、艺术、思想可能影响更大,为何本书独独选择维也纳?作者认为,处于世纪末的维也纳,特别能够感受到社会与政治解体的震撼。而且,维也纳的文化精英受社会限制的特点,再加上其独特的地方主义与世界主义、传统做派与现代品味的结合,为研究20世纪早期的思想发展,创造了比其他大城市更为连贯一致的背景。在伦敦、巴黎或柏林,高雅文化中不同专业的知识分子,不管是理论界的还是美学界的,新闻界的还是文学界的,政治界的还是学术界的,他们生活在彼此互不往来的专业圈子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在维也纳,直到1900年,整个精英阶层的凝聚力都相当之强。沙龙和咖啡馆一直保持着活力,在那里,各种知识分子互相交流思想和价值观,同他们混迹在一起的,还有以自身的通才教育的艺术涵养为荣的商界与职业精英。" 读到这里,备感亲切,因为我不止一次去过维也纳,尤其喜欢它的咖啡馆文化。现在名声最大、游客最喜去的,还是开业于1860年的"中央咖啡馆"(Café Central),除了咖啡点心确实好外,还因为那里的"故事"最多。开业不久,"中央咖啡馆"就成为著名诗人、剧作家、艺术家、音乐家、外交官、知识阶层喜欢聚集的地方。有人不无夸张地说,这里是奥地利许多诗歌、剧本、小说和重要学术著作的摇篮。信步走来,中央咖啡馆离维也纳大学不到一刻钟。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以维也纳大学为核心,维也纳的学者、知识分子、思想家们在许多领域都开始了"激动人心的革命"。弗洛伊德、马赫、石里克、哥德尔、薛定谔、卡尔纳普、维特根斯坦、门格尔、米塞斯、哈耶克、熊彼特……一连串辉煌的名字,都与此咖啡馆相联。英国皇家国际关系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埃默森说:"咖啡文化和在咖啡馆举行辩论的概念是当年和今天的维也纳文化。"因为"维也纳的知识界其实很小,大家彼此都认识,这为跨文化的交流提供了条件。""维也纳是欧洲最好的藏身之处,因为可以结识很多有意思的人"。 欧洲中部的维也纳,确是欧洲各国流亡者的聚集地之一。由于沙皇迫害严酷,俄国政治流亡者尤多,如列宁、托洛茨基、布哈林、斯大林等,都曾来往于此。托洛茨基在维也纳时间最长,从1907年秋到1914年秋,他最喜欢泡中央咖啡馆是出了名的。1908年10月,他创办了《真理报》,对俄国革命产生了巨大影响。1908年到1912年,俄国革命者越飞流亡维也纳,与托洛茨基一同编辑《真理报》。越飞家境富有,是《真理报》的主要资助者之一。在维也纳,托洛茨基一直与国内秘密联络,经常会见前来的俄国革命者,了解国内情况,指导革命。列宁也曾来到维也纳,与托洛茨基商谈俄国革命问题。 1912年,布哈林流亡维也纳,在俄国侨民中进行革命活动,研究、参加奥地利工人运动。他还长期到离中央咖啡馆不远的维也纳大学去旁听政治经济学,撰写批判"奥地利经济学派"的文章。1912年底到1913年初,斯大林来到维也纳住了短短的两三个月,在此认识了托洛茨基和布哈林。此时他们是流亡中的同志,绝不会想到今后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虽只短短两三个月,但斯大林却在这里基本完成了他最重要的理论著作之一《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斯大林按照列宁的指点来到维也纳研究民族问题,但苦于不会德语,无法利用原始材料和有关重要著作。布哈林按照列宁的指示,帮助斯大林阅读有关文献,甚至在文章逻辑、结构上提出意见。布、斯二人曾在中央咖啡馆详细讨论《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这部重要的理论著作的基本理论和原则。 从1909年到1913的春天,希特勒也在维也纳流浪。他靠卖画、打零工、住鸡毛店、施粥棚讨食为生,同时他拼命读书、观察、思考奥地利各政党的思想、理论、主张和策略,自己的一套思想理论开始萌芽。据说,他有时也喜欢到中央咖啡馆。1913年,正当汽车工人的铁托也在维也纳, 希特勒、铁托与斯大林、托洛茨基、布哈林可曾在街上擦肩而过?可曾在某家咖啡馆邻桌而坐?当时,谁能想到这些人后来将深刻影响20世纪?有个故事广为人知,一战爆发后,一位奥地利政治家在探讨俄国发生革命的可能性时,非常瞧不起这些整天泡在咖啡馆里的俄国流亡革命家,不无讽刺地说:"谁会去发动革命?或许是中央咖啡馆的托洛茨基?"然而,正是这位"中央咖啡馆的托洛茨基",后来成为十月革命的重要领导者之一,创建了苏维埃红军并亲自担任总司令! 诸位如去维也纳,一定不要忘记到中央咖啡馆喝杯咖啡,再点一块发源于维也纳的"新月"面包。"新月"德语是"Kipfel",法语是"croissant",后以法语"可颂"名闻世界。这个故事,说来有些长,就此打住,还未跑题罢。 雷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