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么错在哪里

　　昨天写了一篇，探讨《人物》杂志的爆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里反映出的问题——算法时代下的赛博内卷。
　　文章里有一个留言：有什么解决之道。
　　当时简单回复了，但我希望再写一篇，更有建设性的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一
　　今天饿了么推出了一个让消费者能够选择多等5分钟的选项。
　　这个解决方案被骂成渣。
　　饿了么这个改进措施，主要问题是回避了系统本身的问题。而把所谓的行善，推给了消费者的良知。
　　也就是说，饿了么没有试图改善系统，而是希望社会更美好，消费者素质更高。
　　消费者是付了钱的，这意味着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和平台及商家的契约关系而不是行善。
　　这是其被骂的主要原因。
　　说个题外话～
　　从《人物》的报道来看，作为行业领军者，美团远比饿了么狰狞很多。怎么美团还没发声，饿了么先来挨批了。
　　有一种可能，饿了么希望能借此打一次公关战。
　　结果飞机没有飞到珍珠港，在联合舰队头顶扔下了炸弹。
　　二
　　我并不想否定外卖行业本身，毕竟这个行业给很多人带来了快速赚钱的机会。
　　想象一下，一个穷困的年轻人，没有技术，急着用钱，送外卖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这个世界上，多一种选择，总比少一种选择好。
　　那是不是无解了呢？
　　假设不做任何干预，让这个系统永恒的转下去，最终由于送外卖的收入越来越低，＂伤亡＂越来越大，导致愿意送外卖的人越来越少，然后因为送外卖的少了，价格提升了，以至于吃外卖的人也越来越少……
　　最终回到一种平衡。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理论上存在的，但这个过程可能比较惨烈，一个标榜文明的社会很难对此视若不见。
　　如果要干预，有这种几种可能。
　　（1） 政府介入
　　除了【约谈】以外当然有更强制的做法。但大部分人估计不会认为这样合适，因为【一管就死】是很多行业常见的情况。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最极致的情况下，美团和饿了么都国营化，如EMS。EMS用户体验如何？吐槽多如天上繁星；
　　（2） 让所有骑手小哥联合起来和2个平台博弈
　　这个就不谈了，不可能；
　　（3）人自觉逃离
　　逃离这个系统，或者叫做，我不加入这个系统。
　　在《人物》的文章里，有一个骑手小哥曾经在肯德基送快递，非常规范。但一个月收入只有5000。
　　但因为在美团收入更高，于是他去了美团。
　　如果再给小哥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留在给5000的肯德基吗？
　　如果小哥在日本， 完全有可能。
　　事实上，日本的低欲望社会，就是一种典型的自觉逃离。
　　曾经日本企业都是铁血战士。【社畜】这个词，原本就来源于日语。而奋斗逼在日本同义词是【会社战士】。
　　但在这些年，日本企业的员工工作环境有显著改善的。这个和招不到人有关。
　　人口减少是一方面，有些人不愿意去做是另一个方面。
　　很多臭名昭著的狼性企业（日语叫做black 企业）也会被社畜拉黑。
　　自觉逃离是一种在有条件下的【功利性选择】。
　　前两天我看了一篇文章讲深圳人逃离深圳，建议大家也可以读一下。我认为其中的人不是消极逃避，他们只是做出了自己认为的最优选择。
　　当有一定条件的时候，可以拒绝内卷，可以做一个功利性选择。
　　这并不是一种荒诞不经的狂想，事实上，任何一个互联网大厂的内部匿名论坛里，都充满了，我要不要去外企，要不要去国企，要不要去二三线城市的讨论。
　　他们不是消极抵抗，他们都是在算计，功利性算计而已。
　　自觉逃离不光包括接受更低的收入但更规范的工作环境；
　　也包括利用更多时间提高自己，不让自己陷入收益越来越递减的内卷。
　　以骑手小哥来说，骑手小哥如果会做泥瓦工或者厨师，大概就不会送外卖了，他们之所以风里雨里，大部分人是因为没有其他技能。
　　如果他们当中的有心人能趁着年轻增进一点其他技艺，让自己早点摆脱这种机械的重复劳动，那也属于自觉逃离。
　　这不会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但依然是有意义的。
　　其不光能限制外卖这个系统，对于社会上的所有内卷体系都可以形成一种微小的制约。
　　我不在深圳工作了，也不是就回村里了，我去佛山行不行？
　　我孩子就不报各种幼儿英国皇室英语班了，也不是就让他在家天天学弟子规了，他就先好好学习九年义务教育行不行？
　　我收入低点就不买LV了，也不是我就躺街上开始流浪，我背个帆布包行不行？
　　你依然可以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但你至少拒绝被显而易见的系统碾碎。
　　这些都是一些个体反内卷的方法，我知道对于骑手小哥这个群体来说很难，但希望对读者有启发。
　　三
　　系统的自我改良。
　　很有意思，就是美团和饿了么能不能改一改系统。
　　有点类似，当年我们争论的，资本主义是必将灭亡还是可以通过内部改良存在下来？
　　后来，我们也看到了，从二战以后到冷战结束的历史来看，内部改良是有一定效果的。
　　从纯粹商业竞争的角度来说，美团和饿了么都没有改良的空间。
　　因为绝大部分消费者只关心我能不能更快吃上，更便宜吃上。
　　但也看社会压力是否足够大。
　　如果足够大了，系统会改，并且有用。
　　一个例子是滴滴。
　　滴滴在前几年因为连续发生了几次女乘客被奸杀，导致社会压力暴增。
　　最终在系统里做出了大量的改革。
　　滴滴的这些改良有没有用呢？
　　从绝对意义上来说不可能百分之百防止司机行凶。
　　但现在每次打车，只要坐上了车就开始一堆和安全相关的提示。
　　简直是语音轰炸。
　　但从心理学上来说，这大大降低了犯罪的可能性。
　　这些警告，对潜在的犯罪，是有约束作用的。
　　毕竟，大部分犯罪只是冲动。
　　同样，腾讯在面对游戏沉迷的巨大社会压力后，上线了各种防沉迷系统。
　　这些系统当然是有各种办法被绕过去的，但绕过去的客观成本在那里，多少提供了一种途径来遏制沉迷。
　　最起码，在沟通的时候，家长也有了明确的理由来告诉子女，这是一种沉迷，而不是我觉得你玩的太多了。
　　做一点什么，一定比什么都不做强。
　　最重要的是，对于外卖骑手这个群体来说，大部分都是学历不高的年轻人，系统的暗示对他们非常重要。
　　当系统暗示，速度第一的时候，骑手自然只会无限追逐速度和数量。
　　当系统强调，安全与速度并重的时候，至少可以让部分骑手有一个足够的理由来告诉自己，安全与合规第一。
　　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里所写，即使有强制下线功能，也难免有骑手下了这家，去接那家的单。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如果系统能认识到人性是很容易被引导的，那他是有引导向善的可能。
　　正如如果有公司提出一个强制下班的规定，虽然会出现各种奋斗狗的某某某去咖啡厅继续加班的现象。
　　但在另一方面，这种规定的出现，确实让不是奋斗狗的各种某某某有了明确的理由说，我可以不加班。
　　所以，系统是可以体面的。
　　或者说，制度是可以改造社会与人的。
　　美团和饿了么的战争，打到这个份上，除了速度已经没什么好拼的，如果能够彰显一些别的东西，让竞争出现一些变数，或许是好事吧。
　　比如美团或饿了么能够宣传自己系统加了了人性的一面。
　　比如系统多给骑手5min？暴风雨天气里的投诉和考核宽松一点？
　　让自己的系统体面一点，并作为一种营销手段进行宣传，我相信社会也能够对这样的营销手段给以足够的善意反馈。
　　这个故事就可以有个好一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