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新总理艰难出炉，内塔尼亚胡陷总理魔咒下台入狱？

　　6月2日，以色列议会举行会议。图为内塔尼亚胡
　　以色列新总理艰难出炉，内塔尼亚胡陷＂总理魔咒＂：下台=入狱？
　　文/朱兆一（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区域国别研究院以色列中心主任）
　　当地时间5月30日，在以色列与哈马斯停火协议达成一周以后，以色列政坛迎来了震动。现任以色列极右翼政党犹太人家园党领袖贝内特宣称，将与拉皮德领导的中左翼政党未来党联合组成新的政府，轮流＂坐庄＂，避免以色列在两年内进行第五次大选。
　　6月2日午夜，拉皮德宣布成功组阁，贝内特首先出任轮值总理，2023年8月再由拉皮德接任总理一职。
　　在5月5日以色列总统里夫林将组阁权从内塔尼亚胡手中交到拉皮德手中以后，以色列陷入与哈马斯的11天缠斗。按照规定，拉皮德必须在6月2日前完成组阁。当所有人都以为拉皮德将组阁失败的时候，贝内特贡献了最后时刻的临门一脚，将内塔尼亚胡踢到了在野反对党领袖的位子上。
　　6月2日，以色列议会举行会议。图为贝内特（左）和拉皮德
　　为将内塔尼亚胡拉下台，左中右党派罕见联合
　　在今年3月举行的两年内第四次选举中，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曾经获得了31张选票，再一次成为以色列的第一大党，但是由于利库德集团内部的分裂，内塔尼亚胡想尽了各种办法，使出了浑身解数，做出了多种尝试，最终却未能成功组阁 。
　　内塔尼亚胡曾试图说服极右翼犹太宗教政党与阿拉伯政党同时加入他的政府，也曾经拉拢贝内特加入并许以总理之职，以及一直召唤自立门户的右翼政党新希望党领袖萨阿尔重归其阵营，但都遭到了拒绝。内塔尼亚胡面临的窘境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造成的，2019年他与蓝白党领袖甘茨组建联合政府以后，就曾多次违背承诺，导致如今众叛亲离的局面。利库德阵营的一些高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一旦反内塔尼亚胡阵营组阁成功，内塔尼亚胡的政治生涯也就基本终结了。
　　49岁的贝内特、57岁的拉皮德都是极富魅力的政治精英，都有着光鲜的美国犹太人背景，一个是以色列极具人气的官二代，其父亲曾出任以色列司法部长，他们的组合似乎为以色列政坛吹来了一股变革之风。但是他们又分属不同政治物种，让以色列人普遍怀疑他们的组合只是为了扳倒内塔尼亚胡，结盟组建的政府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 。
　　根据拉皮德的提议，他将与贝内特轮流担任总理，甚至由贝内特先出任总理，不过具体的合作方案细节尚需官方公布。内塔尼亚胡对两人的合作有些怒不可遏，称这种结盟是＂世纪骗局＂ ，还指责贝内特欺骗选民，放弃民族主义原则，如果选民早知如此就没人会投票给他。内塔尼亚胡甚至警告，这样松散的联合政府对以色列的国家安全将会构成新的威胁，暗示左中右组成的联合政府必然是一个善于妥协和逃避的政府，完全不能对抗以色列真正的对手伊朗。
　　内塔尼亚胡虽然对这个呼之欲出的新联合政府有点妄加指责，但是他的担忧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以色列历史上，尚未出现过左中右三派政治势力同时加入一个政府的情况 ，这样的结合虽然可以避免以色列再次进入大选的尴尬，但是由于意识形态差异太大，不同政党在面对以色列安全与发展的重要议题时，可能完全无法达成统一意见，从而让已经被诟病为低效率的官僚体系进一步遭受质疑。
　　拉皮德成功组阁
　　三件大案缠身，可能带来致命打击
　　5月22日，以色列与哈马斯达成停火后，享受了一把＂战时总理＂绝对权力的内塔尼亚胡再次被批评声浪所淹没。根据以色列12频道约一周前公布的民意调查，约47%的以色列人反对停火，约67%的人期望三年内与哈马斯再战；也有相当多的以色列人认为内塔尼亚胡要对冲突负一定的责任，对哈马斯的打击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内塔尼亚胡的烦恼绝不止这些，他已经成为以色列历史上第一位在任上出庭为自己辩护的总理，一旦拉皮德和贝内特组阁成功，他也很有可能被提起公诉，直至遭受牢狱之灾 。
　　从2015年开始，内塔尼亚胡的各类政敌对其本人和家人进行贪污、政治腐化、滥用权力等提出了一系列指控。以色列检方于2016年正式授权内政部警务厅对内塔尼亚胡进行立案调查，并在2018年2月对他提起了正式起诉。检方原定在2020年5月对内氏进行庭审，但因为新冠疫情严重推迟了数次。2021年以色列疫情好转以后，检方加大了对内塔尼亚胡案件的调查取证，他本人也已经两次出庭受审。
　　以色列检方将针对内塔尼亚胡的案件命名为＂案件1000＂＂案件2000＂＂案件3000＂和＂案件4000＂。其中，＂案件3000＂涉及2015年以色列海军从德国蒂森克虏伯公司购买三艘海豚级潜艇和四艘萨尔6级轻型护卫舰。由于这次军购并没有进行公开招标，检方一度怀疑内塔尼亚胡从德国公司拿到了数额不菲的回扣，并为自己的堂兄兼私人律师戴维·西姆隆输送利益。不过由于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案件3000＂已经停诉。
　　剩下的三件大案中，＂案件1000＂和＂案件2000＂对内塔尼亚胡最为关键也最为致命 。
　　在＂案件1000＂中，内塔尼亚胡被指控以通信部长的身份（2013至17年出任总理的同时兼任该部部长）从以色列裔好莱坞电影大亨阿农·米尔坎（美国知名电影公司Regency Enterprises的创始人）和澳大利亚亿万富翁詹姆斯·帕克收受贵重礼物并为两人输送利益。根据指控，内塔尼亚胡通过米尔坎认识詹姆士·帕克后，帕克给他赠送了价值19万5000美元的雪茄和香槟，还给他的妻子莎拉赠送了价值3100美元的珠宝 。作为回报，内塔尼亚胡为米尔坎的以色列间谍身份辩护，并尝试为他重新获得美国的入境许可。米尔坎因为涉间谍案，被美国禁止入境）。同时，内塔尼亚胡还专门指示通信部官员为米尔坎旗下公司的并购案件提供政策便利。
　　＂案件2000＂中，内塔尼亚胡被指控与以色列报业集团新消息报（Yedioth Ahronoth）总编摩西斯达成不正当交易，以立法削弱新消息报主要竞争对手以色列今日报的市场影响力，来换取该集团对内塔尼亚胡更为有利的报道。作为以色列最重要的两份报纸，新消息报一直对内塔尼亚胡颇不待见，时常针对其个人品性和施政方案进行批评；以色列今日报则由美国百亿级富豪、今年年初离世的阿德尔森创立，他既是特朗普最重要的金主，也是内塔尼亚胡的好友，这一份报纸在各个层面都力挺内塔尼亚胡。
　　内塔尼亚胡被指在2008年至2014年之间与摩西斯举行了三场会议，讨论以立法限制以色列今日报的发行量来增加新消息报的销量。作为回报，新消息报需要撤换一批对内塔尼亚胡不友好的记者。该案件中，内塔尼亚胡被指控渎职和欺诈，在检方面前撒谎，一旦罪行成立，不但内塔尼亚胡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也足够让其身陷囹圄 。
　　在＂案件4000＂中，内塔尼亚胡涉嫌通过中间人牵线，与以色列最大的电信公司之一的贝泽克（Bezeq）电信控股股东进行利益交换，由贝泽克电信公司旗下新闻网站Walla发布关于内塔尼亚胡的正面报道，以此笼络民意，而内塔尼亚胡则在政府层面作出有利于贝泽克电信公司的政策调整。检方认为，这些调整可能为该电信公司创造了超过10亿谢克尔（合3亿多美元）的额外收益。在这个案件中，内塔尼亚胡的妻子莎拉也被提起公诉，因为检方认为她也在这笔＂交易＂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内塔尼亚胡和妻子莎拉
　　以色列还是那个＂犹太人的国家＂吗？
　　任何人都不能低估内塔尼亚胡的政治能量，他也不会轻言退出，一切都要看他如何应对以色列司法部门对他的指控。一旦不被定罪，那么内塔尼亚胡仍然有可能卷土重来，毕竟他仍然是以色列最大党的领袖。如果拉皮德和贝内特的新政府在争吵中垮台，内塔尼亚胡就会以救世主的身份重新出现 ，因为没有统一意识形态基础的左中右联盟，有很大可能因无法实现期望中的重大改革而陷入瘫痪，那个时候就是内塔尼亚胡重新出山的好时机。
　　不过，不管以色列新政府是否能顺利组阁，还是无奈开启第5次大选，以色列政界都在反思如何革除以色列单一议会选举制的弊病。
　　以色列实行单一议会共和制和政党名单比例代表制，只有获得120个国会席位中的多数，即61席以上的政党领袖方可获得授权组建政府。在1996年之前，由于工党的相对强势地位，以色列大选运行较为稳定，没有出现政府难产的情况。在1996年至2001年实行总理直选制度后，工党不断衰落，成为在议会中只占5席的边缘小党，其选票被其他更小而且执政方案更加极端的小党瓜分，比如原本支持工党的阿拉伯选民就选择了阿拉伯政党作为他们在议会中的代表。
　　最近十年，利库德内部也快速分化，比如这次选举中出尽风头的希望党领袖萨阿尔本来属于利库德的中坚力量，但是为了独立参选，竟然在2020年12月独自创建希望党，并被主流媒体预测将获得十多个席位，风光一时无两，让人不得不感叹以色列政坛的碎片化。在今年3月的大选中，中左翼政党虽然和2009年的前进党（Kadima）、2015年的我们党（Kulanu）、2019年的蓝白党一样，一时在议会中斩获数十个席位，但是由于主要领导人之间立场不协调，不能提出鲜明的政治纲领，其政治生命周期基本都是：大选时集聚想要变革的民间力量获得不少席位→选后不断边缘化→最终解散→集结力量以新党重新再战。这种＂季节性政党＂的出现、迅速衰落甚至消失，成为以色列政坛碎片化的集中体现，也是以色列缺乏持续稳定的政府的最主要原因 。
　　以色列政坛另一个突出问题，是以色列人口结构的重大变化正在迅速重构该国政治生态 。以色列在建国以来70多年的历史中，世俗犹太人一直占据人口的多数和执政党的全部。不过，根据2020年9月犹太新年期间的人口统计，以色列总人口达到了929万，其中阿拉伯人占据21%，犹太正统教徒人口占据15%，世俗犹太人口比例则持续下降，阿拉伯人和犹太正统教徒的出生率是世俗犹太人的三倍，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到2040年左右，世俗犹太人将成为以色列人口中的少数。
　　与人口结构变化对应的是阿拉伯政党和犹太宗教政党的持续强势，犹太宗教政党已经成为利库德执政的基石，稳定占据15个左右的议会席位，而阿拉伯参政党数量不但从一变二，更是成为右翼和中左翼拉拢的香饽饽，不给阿拉伯人争取更多政治利益都难。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以色列政坛带给世人的惊讶只会越来越多。再过十几年，出现一个阿拉伯政党领袖当选以色列总理也完全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以色列还是那个＂犹太人的国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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