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后的腊八节

　　岁月匆匆，二零一九年的腊八节将至，现在的孩子们天天过节，零食品种繁多，他们对节日没有期盼。而作为七零后的我们这代人，对节日那真叫做盼星星盼月亮啊。
　　我十岁那年，腊八节终于被我们三姐弟盼到了，晚上，母亲好容易忙完家务，我拿来三只瓷碗，放在炕沿上，弟弟们乖乖趴在炕上等候，母亲轻轻地打开锁子，小心地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糖，分别在三只碗里搁两小勺。
　　小弟说他的勺子不够满，母亲给他再多加一勺。大弟说：＂放多了，牙疼＂小傻弟哪里听得进去，他分明就是想吃偏食嘛，我瞪了他一眼，母亲在我的额头戳了一下，还嫌我不懂事。
　　母亲端来一盆温水倒在碗里，那一小撮红糖马上与水溶解，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我拿着勺子慢慢搅拌，碗中泛起一朵朵涟漪，母亲拿来提前切好的胡萝卜花，香菜叶，我把它分别撒入三只碗里，红花绿叶，好看极了。
　　我一个劲提醒他们两个往后，怕撞翻了碗，可是他们不知不觉又靠前了。母亲让我从抽屉里取出三颗铜钱，给它系上绳子，把铜钱搁在碗里，绳子的一头栓一根筷子，搭在碗边，一切就绪，我小心翼翼地一碗一碗端起，把它放在屋外的窗台上。
　　母亲说，明天早上记得观察，冰块里若有雪花状的冰花，就预示着今年的小麦根系发达，来年一定是个好丰年。现在想来它们两者之间不可能有必然的联系，只是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地向往。弟弟们激动地半天不睡，非要看冻住了没有，母亲说，赶紧睡，做个梦，梦醒了，就冻住了。
　　我好像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起来撒尿，见两个小弟横七竖八睡得正香，母亲劳累了一天，这会儿还微微打着呼噜，我拉了一件衣服，胡乱地披着，拿着手电筒，猫腰溜出门，想看看结冰的情况。
　　三只冰碗整齐地摆在窗台，多像我们三姐弟。我用指头试了一下，不过铜钱厚的一层薄冰，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鬼主意，一碗打上我的记号，准备把其余两碗各＂上点税＂，一口下去，果然又冰又甜又爽口，我还准备对第二碗再上点税时，想不到我的嘴唇被黏在碗沿上。
　　我赶紧急中生智不断地哈气，调动舌头所有的力量，好险那，要不是我果断调整战略，就会像老鼠遇见＂粘鼠强＂一样，人丢到姥姥家了。总之我还是占便宜了，这也是我这个当老大的特权嘛，他们平时被别的小孩欺负了，还不是喊我护驾。甜到心里，一阵窃喜，一种满足感，我继续进入美梦。
　　隆冬季节，陇东平原的早晨，早已白雪皑皑，干枯的树枝上站着几只缩头缩脑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小眼睛滴溜溜巡视，我刚把鸡食盆往门外一端，我们家那两只花鸡还没到，麻雀们一窝蜂赶来包围了鸡食盆，都不知刚才在哪里躲着，吓我一跳。
　　母亲一把扫帚扔出去，鸟们惊慌失措地飞回了树枝，远远地挑衅，交头接耳，叫个不停。我只好把盆搬回屋内，可是两只花鸡警惕地互相瞅着，不肯回来进食，大概是母亲的大扫帚把它两给吓住了。
　　弟弟们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提着冰块和邻居小孩，在院子里嬉闹，摔一跤，爬起来，哭一阵，把眼泪鼻涕用袖子一摸。冷得受不了了，跑回家，钻进被窝，把头露出来继续吸溜吸溜啃冰块。
　　下课了，老师走出教室，同学们有节奏地跺起了脚，一是防寒取暖，二是活动筋骨 ，因为我们的教室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我把冰块从桌兜里拿出来，同学建议砸开分享，可是苦于没有工具，有人拿来铜制墨盒盖，果然砸开好多小块。
　　大家都来拿一块赶紧搁到嘴里，舌头冷得不行，就倒给牙齿。我们用同样的方法，分享了好几个同学的冰块，有人把一小块冰放在女同学的领口里，一声尖叫，于是追逐，打闹，上课铃响了，老师进来，才平息。
　　放学回家，远远就闻见厨房里散发出铁锅炝肉臊子夹杂着辣椒香，葱花香，悠悠飘来，充盈着整个大脑，让人垂涎欲滴。走进家门，满屋子被热气香味笼罩，我放下书包。
　　母亲早已给我盛好一大碗热汤臊子面，细细的面条，浓浓的红油臊子汤，豆腐丁，胡萝卜丁，碗中点缀一撮小香菜，真有点不舍得吃下，看见母亲还在忙碌，＂娘，您也吃吧＂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十几年，都是这样，常说自己都尝饱了，小时候的我居然就相信了。
　　我吃了一大碗，太香了，瞬间，豆腐丁和肉丁充分与味蕾结合，我一点点咀嚼，满嘴余香，我舔了舔嘴唇，想再来一碗，见母亲还在忙活，只好把碗放在一旁。两个傻老弟爬在炕边的围栏上只管要，母亲爱子心切，从锅里捞出，浇上臊子汤，绕过围栏尽他们饱。
　　一会儿功夫，又喊着撑死了，见他们不懂事，我吼他们＂别叫了，咱妈还没吃呢。＂我和母亲平时从不挑食，菜疙瘩，黑面馍馍，高粱饼饼。那两个活宝，嘴贼叼，好像专等一年一度的腊八面。
　　腊八节一过，春节就不远了，大人们省吃俭用，总能给一家人过个不错的年。花母鸡下的蛋，母亲舍不得给我们吃，把它卖掉，春节时，母亲去集市上割一两斤大肉，一两斤豆腐，几斤红白萝卜，一个大白菜。一个鸡蛋一角钱，母亲不知攒了多久。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忙的，从生产队下工，就像陀螺一样忙的不可开交，杂粮做起来费时费力，还要给我们几个做布鞋，经常是新的还没有做成，弟弟们的脚指头就迫不及待地钻出鞋子。
　　年底父亲才能从单位回来，他带回一袋水果糖，说他托上海的同事买的，年三十晚上给大家分，幸亏没让小弟看见，他要是发现，怎么能有耐心等到过年呢，我这个十几岁的大孩子都会流口水，况且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呢。
　　曾经，一个腊八节，让我们盼望一年，快乐好久，一个春节，让我们小朋友解了一年的馋。那时，食品里没有添加剂，得疑难杂症的人很少。没有手机，小孩都会自制玩具，课外看小人书。虽然穷，但我们过得开心，自在，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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