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泽芜君! 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 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 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 除了这次我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何时向你邀过恩? 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 而你,泽芜君,蓝曦臣, 却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午夜梦回之际,阿瑶临走前的字字血泪,依然不断的回想在我耳边。 自观音庙归来以后,我自禁于寒室,不问世事,族中一应大小事,皆交付于忘机,如今他已是继阿瑶之后的新任仙督,他为人公正周全,我亦是放心,有忘机在,我也能暂时放下一切,静心修行! 说是修行,不如说是禁闭,我关了自己的禁闭,如同当年的父亲一般,因为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所以用一生来自我惩戒。 父亲是因为迎娶了杀害自己恩师的妻子,我却是因为杀了那个于我有恩的兄弟! 如阿瑶所言,他即便是做尽了天下的坏事,却从未伤害过我,他负了天下人,也未曾负我,可到最后,却是我一剑断了他所有生路! 他的不甘和委屈,他的痛心与失望,在那一刻,所有向我控诉的声声血泪,如同一张细细密密的织网,将我的内心紧紧的包裹着,越来越紧,我几乎就要窒息。 他拽着我的手,说二哥,你陪我一块儿死吧! 我望着他满含期待的双眼,举起的那一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挥过去,他说的对,他并不欠我的,可我却要了他的命,是我欠他的。 我不止欠他的,还有大哥,大哥的死跟我也或多名少有些关系,《清心音》是我教给阿瑶的,《乱魄抄》也出自于姑苏蓝氏,即便我没有伤害大哥之意,却在无意中成了伤害大哥的帮凶。 我一直都知道,大哥对阿瑶有意见,许多事情之上甚是看不惯,我作为结义兄弟中的一员,未能及时解开大哥与阿瑶之间的旧怨,反而让这些旧怨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才最终闹到如今兄弟离心、不死不休的地步。 是的,我不止有错,而且错的离谱。 我闭上双眼,缓缓收起掌势。既如此,那便陪大哥三弟一起死,也算我们兄弟三人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阿瑶被刺中的胸腔,一直在不断流血,鲜红的颜色,汩汩流进了棺材中,棺材中大哥的尸身越发的暴动,几乎便要破棺而出! 可谁知,阿瑶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我推了出去!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灵力带动,往观音庙外飞去,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想要将阿瑶最后的样子看清楚,只见他一边恨恨的说着:聂明玦,你以为老子怕你吗?一边挥起掌势与棺中尸身搏斗,随即便被拖进了棺中,而这般灵力暴动之下,观音像径直倒塌压在了棺材之上,观音庙也塌了大半! 我茫然的坐在台阶上,完全没有了所谓要注意仪态的心思,回想着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瞬,惊心一幕,阿瑶含泪质问我时的样子,哀求我陪他一起死的样子,推我离开时的样子,翻身入棺时的样子,一幕一幕,像是刻进了心里,痛的我无法呼吸! 我想起拿剑刺进阿瑶胸膛的前一刻,是怀桑惊恐的提醒,我问道:怀桑,刚才,他真的在背后想偷袭我吗? 只见他期期艾艾,说道:我好像是看到了…… 你再仔细想想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敢确定了……真的就是好像…… 不要好像!到底有没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见他一副被逼急的样子,再想起阿瑶之前说的话,一切若当真如阿瑶的怀疑那般,怀桑这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当真是将我瞒的好苦! 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局的?从那一封信开始,又或者更早,大哥在金麟台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吗? 所以他才一步一步,精心设计,表面上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主,万事都需要向我和阿瑶求助,实际上却是暗藏韬晦,四处寻找线索,策划为兄报仇吗? 忘机说过,他们从在莫家庄遇到大哥的刀灵开始,一路追寻线索,似乎是有人在幕后指路,直到在莲花坞出现的证人和信,将所有矛头直指阿瑶,再到如今观音庙,阿瑶埋着的细软被换成了大哥的尸身,他身受重伤后又谎称阿瑶在背后袭击,引得我未及反应,朔月便已出峭,断了阿瑶最后的生路! 若真是如此,那我还当真是愚蠢至极! 三番两次的轻信于人,先是无意成了伤害大哥的帮凶,后又被人当刀使,要了阿瑶的命! 呵! 可笑,可笑至极! 昔年父亲自禁于寒室,如今这儿的主人变成了我,寒室依旧,自禁也依旧! 每每冥想自省之际,阿瑶、大哥、怀桑便依次轮现在我脑海,是阿瑶的那一声二哥,是大哥被刀灵所扰时的愤怒,是怀桑摇头一问不知的迷茫,一时间,我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我也在清修之余,日日问灵,便如同当初魏公子仙逝,忘机日日问灵那般,盼着能够听到那一声熟悉的二哥,盼着他能听到我心中的懊悔,盼着他能听到我还未来得及说的那一句抱歉! 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时,他曾救我于水火,于我有大恩,射日之征时,他潜入温氏为卧底,冒死记下了岐山温氏的地图,并传于我知晓,百花宴之时,金子勋以酒为难,他曾为我解围,云深不知处重建家园之时,他曾大力支持! 正如他所说,就任仙督这些年,他从未打压过姑苏蓝氏,哪一回不是全力支持,他为我,为姑苏蓝氏,做了太多,却从未向我邀过恩! 可我却,亲手断了他最后的生路,哪怕他做尽了天下恶事,却仍在最后关头将我推了出去,至始至终,他都不曾,也不愿意伤害我半分! 他不曾欠我,我却欠他良多! 那一声二哥,只怕今后,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