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回答谁纵容河南露露剽了三表?
很多年以后,马化腾先生回首往事,很可能会对一个叫"三表"的KOL印象深刻。连三表自己都说,他几乎给腾讯"年捣一乱"。批差评,搅黄了腾讯雄心勃勃的投资。批立知,导致产品下线。
2019年3月12日,三表在他的公众号"三表龙门阵"上,又发飙了。这篇《河南女孩露露给我上了一堂七万的课》的文章说,三表偶然间登陆自己的企鹅号发现,自己账号的全部信息都已经被篡改,还发布了大量粗制滥造的娱乐口水文,并通过这些低质粗劣的文章,大薅腾讯的平台分成和内容补贴。
短短60天,这个身份信息显示为河南唐河县的"露露"女士,就挣了7万多元。而三表作为科技圈头部KOL,之前在企鹅自媒体平台基本分文未挣。
在深感挫败的同时,三表认为,企鹅号自媒体平台至少在两个环节存在巨大漏洞:一是账号登陆机制对于个人信息审核不严,二是平台对于内容缺少甄别能力,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做号集团"薅走大部分平台补贴。
三表怀疑这些号除了钻人工智能推荐的空子,很可能还有企鹅平台内部的人员串通。他的怀疑,也得到了一些网友的赞同,不少人认为,如无内外人员勾结,"做号集团"很难形成如此完整的获利链条,企鹅号内部很可能存在腐败。
3月12日晚,就有媒体爆料,称马化腾已经注意到了"露露","腾讯内部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反腐风暴"。随后,企鹅号连夜紧急发布的《关于严打盗号和安全机制全面升级的公告》则显示,所谓"反腐风暴"只是业界的臆测。企鹅号将三表的奇幻流浪记,归咎于不少号主的邮箱密码被不法分子撞库获取。对企鹅号的账号保护和内容品质问题,这份公告并未涉及。
在移动互联时代,流量为王。企鹅号、头条号、一点号、百家号、大鱼号⋯⋯各种号加起来,号称的流量补贴超过千亿,蛋糕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香。可是,这些蛋糕和羊毛,显然并不是三表这样的优质号主抢走的。
"河南露露"事件背后,是一个个充斥着欺诈、剽窃、恶俗、贪婪和腐败的互联网内容黑作坊。它们几乎可以成为新兴的互联网黑产。不是他们剽了不该剽的KOL,这层底裤将很难被扒得如此彻底。
饿狼传说:资讯平台养了黑产
从2015年开始,以今日头条为代表的内容资讯平台大兴于天下,凭借"千人千面"的兴趣阅读推荐机制,迅速网罗了大批用户。这些资讯平台,也很快成为继微博和微信的"双微"之后的又一块热土。
为了能够笼络更多的创作者,各大平台先后推出了重金加持的自媒体补贴计划。以追赶者姿态挺近的 腾讯企鹅号、百度百家号、UC大鱼号和一点号等平台,许以丰厚的文章收益,以图吸引众多内容创作者入驻。
当然,薅羊毛的人们也闻风而动。在江湖上,他们被称为"网络工作室"。
相比较个人内容创作者,工作室没有基本的媒体素养和和创作水平,却有一项传统创作者不具备的技能,那就是把项目操作批量化。
批量采集爆文软件
最早开始瞄准自媒体红利的工作室们,都纯粹是以数量取胜,通过模拟器同时操作几十个甚至数百个账号,将甲平台的内容复制粘贴到乙平台,来回倒腾图文和文章视频,来获取各个平台的补贴。
这种简单粗暴的搬运模式,在早期养活了众多自媒体工作室,至今在一些小的自媒体平台,这种打法还依然奏效。
不过随着互联网版权保护和平台之间查重机制的发力,在各大平台之间平行搬运的受益日微。想要获取更高的回报,就必须规避系统的各种检测,命中人工智能的喜好,才可以获得更高的推荐量和阅读量。
因此,自媒体工作室不断进化,流变为伪原创和原创两种门派。
伪原创的工作室通过采集器来批量抓取平台高阅读量的爆款文章,进行二次加工,有的是采用伪原创的工具进行机器洗稿,也有的工作室雇佣人工来批量洗稿,最终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流水线般生产出一篇又一篇自媒体爆文。
智能洗稿
原创工作室和人工洗稿的团队其实也有些相似,直接采用公司化运作的模式,招募写手为各大资讯平台输出内容,甚至还拿到了一些自媒体平台的MCN资质,核心目的依然是赚取平台补贴。
三表在文章提到的"娱乐与露露",显然就是隶属于这种自媒体工作室,他们做"原创"的出发点只是为了逃避平台查重,所以文章只能靠在标题上堆积流量明星,一惊一乍,图文胡乱拼凑为主。
2018年,"山东农妇做自媒体月入过万"在网络上爆火,究其运作机制,实际上是游弋在原创和伪原创这两种模式之间的自媒体工作室。
因此,让三表念念不忘的"河南露露",很可能已经不是"女孩",而是"女孩她妈",或者是一个抠脚大叔,或一天只能挣三十元补贴的在校大学生。
如何薅企鹅的毛?
除了能够大批量生产文章稿件外,决定自媒体工作室营收的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平台自媒体账号的质量。
在自媒体平台上,对于账号的审定有着不同的标准,一般可分为新手、转正、原创三种阶段,达到原创资格的账号往往能够享受到更高的内容补贴和文章推荐量。
而某些自媒体平台,也会采用星级的模式,同样是等级越高,收益越高,权益越多。
这次引发广泛关注的企鹅号,则还有着更多的分级,除了一级二级三级之外,还有首发和独家两个维度,其中企鹅独家账号的收益位居全自媒体平台中单价最高,每1万阅读量能够有200元至300元的收益,而且还有非常高的内容补贴和文章推荐。
三表的账号被"做号集团"盗取后,两个月的时间内狂赚了7万多元的收益,这可能与账号本身的高权重不无关系。不过这也无法完全解释,为何三表在被盗号之前的更新,却没有获得平台类似多的推荐量。
本月月初,一位自媒体工作室的大佬也晒出了自己企鹅号的收益,单月收益达到了40万元,总累计收益高达240万元。据他介绍,这是自己工作室半年多以来的全部收益,共有数百个账号参与运作,最终汇总到一个收款主体提现。
鉴于带有独家标签或高权重的企鹅号如此吃香,各大自媒体工作室从网上购买被盗窃的信箱账号,再来企鹅平台撞库,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除了盗窃和盗用,坊间也怀疑,是否也有一些独家账号是从腾讯内部经过非正常渠道流出。
毕竟,守着一大堆金羊毛,掌握流量分发推荐的终极权限,谁的人性和职业操守都会碰撞。悲哀的是,操守往往会是落败的那方。
治标不治本的平台
从2018年11月开始,包括头条号、百家号、企鹅号等自媒体平台纷纷调整账号注册机制,对于企业注册和个人注册账号的数量都有了大幅削减。这次调整,对于不少自媒体工作室来说无疑是一场打击。
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媒体工作室们的担心显然没有持续多久,这条产业链里已经开始有人迅速补齐了这一缺口。
这其中就涉及到了一个非常隐秘的法律红线:个人信息贩卖。
不少从事着这一环节的团队,通过将身份证、手持照片、手机卡等敏感信息打包给自媒体工作室,供他们注册自媒体账号,甚至为了应付平台的抽检,有的信息贩子还能够帮助工作室代过平台的刷脸验证。
通过这些渠道所注册的账号,由于需要绑定本人的银行卡才可以提现,不少工作室就需要通过平台注册矩阵或者MCN,将工作室的所有账号绑定为子账号,通过母账号的公司账户进行统一提现。
而这些,还仅仅是自媒体工作室圈子中的冰山一角,除了账号注册有人能够承接,洗稿软件贩卖、原创文章撰写、代过新手期、代开原创标签、工作室培训、批量定制内容等服务应有尽有,甚至于一个完全不懂内容创作的小白入行后,都能够迅速开始从中赚钱。
至此,从内容生产到收益提现,从信息收集到账号注册,自媒体工作室已经形成了一条组织严密、环环相扣的生产流水线,庞大的丛林生态。
在这种生态下培养出的"露露",不知道"三表"是谁,进而太岁头上动土,可以说一点都不奇怪。
平台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无辜,至少在企鹅平台,既然那么多自媒体号主都投诉自己被盗,而且被盗的不仅限于自媒体号本身,还包括里面的受益,很好奇腾讯有关部门有没有就这些报案,通过司法手段追究盗号黑产团伙的责任。
至少,腾讯应该揪出"露露"吧。目前,外界只能拭目以待。要是"露露"这次还能逍遥法外,腾讯将给业界做了一次非常不好的示范。
腾讯会反腐吗?
成也自媒体,败也自媒体。近年来,这个行业成就不少红人大牛,不少人通过内容平台的补贴和扶持,还实现了买房买车的小目标。
但是在对风向把握更为灵敏的自媒体工作室面前,这些创作者只能自惭形秽巫。一个企鹅号"露露",靠一大堆让人啼笑皆非的垃圾内容,就能在60天拿下7万多收益。人们不禁畅想,那些手握几百个账号,一年到头生产数万篇"爆文"的工作室,又该阔成什么样子。
对于平台来说,动辄烧钱数十亿,号称要补贴"优质内容"。在"露露"面前,都沦为了笑话和段子。
"露露"横行,对普通创作者来说,将是一次心理的重创。你想,辛辛苦苦进行内容创作,平台却不给推荐,也就谈不上有受益。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长时间堆积,平台只会逼走真正的创作者。
更为严重的后果是,当平台开始大肆推荐工作室的低质文章时,被动接受的用户就不得不去消化这些自媒体垃圾,造成一个个乌烟瘴气的信息茧房。届时,怨不得公众抨击和有关部门整肃,最终将反噬平台本身。
对腾讯来说,"露露事件"还敲响了内部反腐的警钟。据"三表龙门阵"3月13日最新的推送透露,在"露露事件"之前,腾讯内审查出企鹅号回报的补贴内容中,只有10%是合格的,有负责人为此引咎辞职。
如此跌破底线的合格率,似乎不能仅仅用能力问题来解释了。3月13日上午,媒体人孙旭阳在朋友圈内表示,所谓"做号党"跟平台运营者是"互生共荣,相爱相杀"的关系。"真的问题在于,如果他们串通起来薅平台的羊毛,就很考验平台内部的纪律掌控力,以及有无在窗口期扶植起一个大体格调过得去,内容丰富度达标的生态。"
"如果这两个问题不了,你投入一个亿补贴‘优质内容’,跟投入一万个亿,结果都差不多。"孙旭阳说。
孙旭阳还剖析了类似企鹅号这样的资讯平台,与传统媒体采编的区别。他认为,资讯平台严格说来并不是媒体,并不具备传统媒体人在前些年的黄金时代,以技术和操守为上的职业氛围,里面的运营人员比如编辑,也被分割在大同小异的平台各条线做螺丝钉,缺乏积累行业影响力以提升个人价值的渠道。所以对他们来说,保持上进心和职业荣誉感,都比较困难。无论是专业失范还是道德上失守,都让"露露事件"变得不可避免。
其他还有评论认为,任何平台如果贸然反腐,将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那些制定规则的人,将竭力避免引火上身。腾讯公关经理李航对于三表的回复,似乎就预示了外界的一些期待,将不容乐观。
对于企鹅号来说,新的麻烦事,三表宣称,他将继承"露露"的衣钵,化身"新露露",为企鹅号量身打造"优质内容",以检验后者的推荐机制是否真的是去人工化后的纯智能。这两篇蓄势待发的文章,其一就是:
"一件旧衣褚穿三年,豪门竟一落千丈,网友心酸:这还是范冰冰吗?"
截至目前,范冰冰和企鹅号都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