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海里的星 (原创不易,侵权必究) 不得不说,小视频的兴起,诞生了一首又一首"快餐式歌曲",朗朗上口的曲调,配上恰到好处的背景,一下子给了它爆火的可能性。 但同样在这种模式下,让音乐的"界限感"越来越模糊,所以有了"杨坤直言惊雷不是歌曲",或是"将评论唱火的网络歌手旋律抄袭"……一系列"打脸"行为背后,也让我们见证了原创音乐没有门槛背后"弊端"的显现。 而我今天想要谈论的,同样是比较具有争议性的存在,将诗词歌赋与现代流行音乐结合,以及由戏曲借鉴却截然不同的"戏腔"唱法,形成一个全新的模式,一部分人以为,这是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重生,另一部分人则以为盲目改编只是对"国粹"的伤害。 虽说并没有一个标准去权衡这份争议的对错,但不得不说,属于新时代的产物,让年轻一代接纳这个世界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却也在某一方面暗示曾经的辉煌再也无法重现。 为什么?拿《琵琶行》为例,央视出品的《经典咏流传》上,任嘉伦曾改编了以白居易原作为基础的歌曲,加入了编舞,也加入了说唱,确实是与新时代流行方式的结合,却也给了很多人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 朗朗上口固然很重要,但我们对于诗词的理解,其实也是在这种模式下过于表面,也是完全"窄化"了对传统文化的深度挖掘。 这种以流行元素去演绎古诗词的改编,很难将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内核完全体现出来。 而我们对一首作品的认可,也不可简单归纳为"好听",音乐的本质应该归属艺术,而艺术就是要有其思想内核和文化涵养,对于古诗词来说,当它的情绪铺垫很复杂的时候,也很难通过一个固定的旋律就能将其表达出来。 一,对《琵琶行》的解读,所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不一定每个人能理解,却是一份难以概括的复杂情感。 《琵琶行》目前的改编其实已经有了很多个版本,所以以这首作品为例,先来解读长诗的内核。 作为一首叙事长诗,整首诗的结构非常严密,也是很明确为我们定下诗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 那么整首诗的情绪基调是什么?我们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去描绘,但很显然,它一定不会是一份单一的情绪。 而当歌曲的演绎将故事内核固定到一个统一的情绪氛围之时,我们对于诗词的理解也就是完全的模式化了。 《琵琶行》是一首故事性非常强的作品,当我们能够理解其内在逻辑关系的时候,对于它的背诵和记忆其实并不算难事,因为完全可以用讲故事的方式将它还原出来。 故事所遵循的逻辑,首先是时间,地点和事件的背景,然后是为引出琵琶女作铺垫,接着就是琵琶女弹奏了乐曲的呈现,最后通过一份细节的烘托,来提出琵琶女的遭遇,以此与作者的情绪达到了共鸣。 整个线索非常的清晰明了,而他整体的情绪呈现也是一个逐渐递进的过程。 比如开头第一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就交代事件的背景,地点,以及时间,接着是环境的渲染,通过"无管弦","惨将别","江浸月",这种具有明显情绪指向的描绘,来为引出琵琶女做交代,而这一部分整体的情绪基调,也是在离别当中难以避免的伤怀落寞之情。 接着从"转轴拨弦三两声,一直到唯见江心秋月白"这一部分都是在刻画琵琶女的弹奏,也是整首诗最高潮的一部分。 未成曲调却有情,凄凉的声调将那份"不得志"抒发的淋漓精致,然后是大弦,小弦的交替呈现,以及将琵琶声赋予一系列生动而形象的比喻,同时也是通过对比的手法更具体的演绎那份"述尽心中无限事"。 诗人通过各种侧面和细节的描写,着重墨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同时也是以她反映出了当时社会那份不公平却无能为力的现状,情绪也由开头的离别伤怀变成了"郁郁寡欢"。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这一句是对听曲之人的描绘,沉浸在那份难以抒发的共鸣当中,说到底也是每个人在歌曲的哀怨里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接着就是琵琶女的自述部分,原本的盛名却终归抵不过命运无常,琵琶女的不甘心,说到底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对美好的期许。 封建社会的荼毒,终究让她成为了那个被命运玩弄的可怜女子,以为可以走得更高一点,却只是落得"嫁作商人妇"的结局。 而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江州司马青衫湿"这是全诗的最后一部分,带入的也是白居易自身的遭遇。 那么我们要理解整首诗的内核,最关键的一部分就在于他们之间的那份共鸣是什么? 曾在知乎看到这样一个提问,为什么很多人会觉得,琵琶女并不可怜? 这一部分的解读是每个人自身的理解,但琵琶女身上始终带着的,就是一份悲哀至极的无奈,作为一个歌姬,或许拥有比其他人更好的天分,所以曾在人生最好的年华沾沾自喜,后来的一系列变故,让她所走的方向和她心中的方向有了天差地别的落差。 尽管她衣食无忧,却终究无法再实现她心中的那份向往,她依然不可避免成为了封建社会压迫下的牺牲品,她人生所面临的改变也不可能让她释怀,而白居易能感同身受的其实也就是那份"意难平"的心境。 我们说曾见识过世间的惊艳必定再无法庸碌走完这一生,对于白居易和琵琶女来说,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就是因为他们都曾错过了曾经的风华,却从来不甘愿止步于此的悲愤。 正如元滇在得知白居易被贬之后曾提笔写的那首诗: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文人雅士对于仕途的追求,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一身才华得以施展,终究时代辜负了他们的期许,也只剩下满满的无能为力。 整首诗是能带给人们一种千人千面的滋味,虽不是每一个都能理解藏于其中的情绪线索,但这也正是代表了诗词文化的魅力,因为无论你能否有那份带入感,都能在一字一句的衬托中感受到那份绵长的韵味。 二,中国文学的意蕴美,是我们文化的瑰宝,诗词歌赋的改编不能是简单的套旋律。 《琵琶行》的情感递进,是从最开始的落寞,到感同身受的无奈和惺惺相惜的理解,转变成最后的沉郁。 而诗词歌赋作为我们文化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它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一字一句的斟酌都具有非常严谨的不可替代性。 所以,正如一篇文章只需要一个关键词来定调,作为诗词来说,它同样只需要一个关键词作为题眼,而它的感情基调,背景,就已经是确定的。 无论改编的目的是什么,其中最基本的元素就是要先对整首诗有一个客观而全面的理解。 而流行音乐很多时候为了凸显舞台表现力,会冗杂很多元素进去,却失去了一个着重点,就显得"乱",就像任嘉伦演唱的《琵琶行》,最突兀的一个地方就在于它的整体基调过于欢快。 要知道这是让琵琶女在"枫叶荻花秋瑟瑟"的背景下弹奏出"心中无限事"的故事,也是让白居易"江州司马青衫湿"的故事,它实在不适合用这种轻快的曲风去演绎。 那么再来说一下被更多人喜欢和接受的另一个版本,由奇然和沈谧仁演唱,分为第一版和抒情版,这两人是我比较欣赏的原创歌手,也是很努力的创作者,但比起盲目的夸赞,我同样会以更严苛的标准来看待这首歌的改编。 他们创作的初衷,就是为了帮助高中生更好的记忆,在这一层面来看,他们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 沈谧仁在评论区写过这样一段话: 《高考背书系列》一直以来都会遇到各种声音,褒贬不一,但是我们真的不是只是把词套进旋律里,更容易记的旋律以及跟文章内容相融是最大的一个难点,我们一直尽力在想办法让这两点能结合得更好,我们会坚持做下去的。 这种尝试毋庸置疑是很难得的创新和突破,但他们所套用的,其实也还是所谓古风歌曲的标配,简单的旋律加上戏腔和念白等元素,虽整体上看可以拿到及格的分数,却还是有一部分不够贴合诗词整体的氛围。 戏腔和戏曲 我虽不是音乐专业人士,但以戏曲来看戏腔,显而易见是"小巫见大巫",可戏曲的没落早已变成了时代面前不可避免的残忍,戏腔的出现却总让我们有了一丝对这份国粹再现的期待。 戏腔让流行歌曲的元素里多了一份戏曲的味道,但也很明显它无法诠释出独属于这份国粹瑰宝的韵味。 因为戏腔的唱法是一个提气、吊嗓、压声,发声的过程,而如今很多被称为戏腔的古风歌曲,其实也并不够专业。 戏腔作为戏曲在新时代的衍生,但凡它能展现出戏曲十分之一的魅力,一切就是值得的,但关键就在于很多自诩为戏腔的部分,也不过是稍微换了一种唱法,却完全无法掌握那份曲调的转和。 念白的元素 王骥德在《曲律》中谈到宾白的写作时说:"句字长短平仄,须调停得好,令情意宛转,音调铿锵,虽不是曲,却要美听。" 对于念白来说,它是一种富有音乐性的艺术语言,也需要有鲜明的节奏感和韵律美, 而在《琵琶行》当中,琵琶女自述和白居易感慨那部分,都可尝试用念白处理,但为了兼具音乐的美感,又只能将念白作为一种新奇元素。 所以本质上讲,大环境下的压迫对愿意尝试改编的创作者来说,其实也是尤其艰难的,因为他们能发挥的空间就那么一小部分,但对于诗词本身的理解却又是因人而异的。 《琵琶行》的情感基调分出了四个部分,如果以挑剔的眼光将它所有的理解全在一首流行歌曲里抒发出来,并不现实,但凡变得复杂,提高它的门槛,也就限定了它的受众,而对于古风歌曲来说,他们能接受并且喜爱的风格,一直也就是这种模式。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人们能接受戏腔却无法接受戏曲,会觉得念白部分有韵味,却无法大面积的普及,说到底也是与传统文化底蕴的理解和门槛有关。 比如戏曲所塑造的氛围,需要用心才能欣赏,或是对古诗词的赏析,也是要尽可能去贴合诗人当时的心境才能体味。 但如今浮躁的人心只是让一切理解浮于表面,也因为有了太多可以走的捷径,让愿意停下来细细品味的人始终寥寥。 这也使得对于喜欢这首歌的人来说,他们并不会去推敲歌曲呈现背后是否有不合适的地方,但以我听这首歌的感受,第一版对于意境的表达确实是非常大的短板,戏腔和念白的部分也并没有起到很好衬托的作用,反而对于抒情版来说,才是相对于对整首诗的呈现更合适的。 但无论哪一版,依然形成两派截然相反的代表,当然喜欢的人没错,不喜欢的人也没有错,最关键还是在于,这份代表着新时代"流水线产物"背后的延伸。 三,创造性传承背后,究竟是福是祸? 对于传统文化借由歌曲的改编,我一直持中立的态度,对一部分小朋友来说,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确实可以更好的帮助他们背诵记忆。 所以这种存在形式是值得肯定的,如今流行歌曲,已经充斥着大量的"快餐口水歌",它本身的创作就是拘泥于一个框架内,但古诗词的文化积淀是很深厚的,从歌曲内涵来看,即使距离完美的改编依然任重而道远,却依然有它的价值体现。 再加上传统文化是在年轻人心中,总是带有一份排斥的心理,而对于古风改编的歌曲而言,他们可以轻易收获了一大批非常忠实的听众。 但另一方面,我们对诗词的理解始终是体会那份意境,当我们用单一的旋律让孩子形成了思维定性时,也一定不能帮助他们更好的理解。 所以在这份创造性传承背后,还有很多非常值得推敲的部分。 流量漩涡里被淹没的"独立思考"能力 从爆火到没落,成了如今优胜劣汰的方式,无论是歌曲改编还是一个有趣的梗,都是在这种流量漩涡里摸爬滚打,也因此诞生一大批追逐流量的人。 跟风是我们现在能感受到的一个很强烈的趋势,一首歌的评论,它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是否愿意去听它,可人们的独立思考呢?古风歌曲其实只是一个圈地自萌的小圈子,却在每一次出圈事件之后,带来很大的争议。 当它成为一个热点火爆的时候,每个人也就下意识觉得它是优秀的,而当人们开始去质疑的时候,又会有太多根本没有听过歌曲的人来应和。 没有独立的判断,变成了墙头草两边倒的人占据了数量相当广阔的群体。这就直接造成了一部作品无论好与坏都会有对立的两面存在。 这种模式下,创新本身意味着突破,也一定会和守旧派形成冲突,我们无法控制新事物的降临,唯一能做到的,只是虚心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并且在不断进步中思考如何越来越好。 对知识理解的"片面性" 另一方面,除了对于诗词歌赋的改编会"窄化"对其文化底蕴的理解以外,更重要的是这种对于知识理解的片面性同样成为了蔓延的趋势。 真正能创作出优秀作品始终只是少数,但当有人来了这个头,让更多人看到了"商机",也只会加速一个产业链的诞生,比如很明显当视频兴起以后,它已经超额占据了大部分人的碎片时间,而在其中看似整合知识,实则非常片面的视频内容呈现,也确实让更多人有了"偷懒"的机会。 所谓输入和输出,只有不断去维持你知识的需求和知识呈现之间的平衡,也才能不断提高自身对于文化审美的鉴赏能力。 而我们对传统文化的赏析从来并不是为了死记硬背,也不是以一个浅短的目光去囊括它的全部。 《琵琶行》歌曲的评论区,就让我看到了太多非常片面化的理解,比如认为用欢快的旋律去呈现这首诗词,是展现了白居易他乡逢知己的雀跃,或是以乐景衬哀情,有的人纷纷应和觉得有道理,但不论我怎么去判断,这份解释都显得有些牵强。 白居易遇上琵琶女,彼此之间确实是如同知音难觅一般的情绪,但他们能相互理解的代价,始终是因为对于当下他们都有太多遗憾,这份遗憾缠绕着他们,也会从彼此身上看到太多自身的影子,以此更显得悲凉。 虽字字斟酌也终究带有现代人的眼光,但怎么可以将一首寓意如此丰富的作品简单看成"风花雪月"一场呢? 最后,尽管我们明白传统文化含蓄内敛的特征,注定了是对它发展的禁锢,可如今人们对于国粹的重视程度,再也看不到了曾经的那份激情,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作为我们最宝贵的精神家园,我希望它能发扬光大,却并不希望它过度娱乐化。 感谢阅读!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