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中失去双腿和女儿的舞者,如今重获爱情和事业,她怎么做到的
文|唐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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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智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身高能长到一米六。
她本来只有一米五七、五八这样,做假肢的时候大夫问她还有什么要求,她跟人家说:帮我调高一点。
她就这样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她没再要求更高,因为那样看起来不协调,况且,她还想留点空间穿高跟鞋。
廖智爱美,夏天会穿凉鞋涂指甲油,一次性那种,不喜欢了就撕掉,截肢之后,她曾跑了一个月地下商场,就为找一双喜欢的靴子。
2008年的汶川地震,廖智失去了自己的两条小腿,她当时23岁,女儿虫虫和前夫的妈妈死在她身边,她在被埋26个小时后被救了出来,成了那栋楼唯一活下来的人。
如今十一年过去,除了"汶川地震幸存者",她更希望大家记住的是,她是廖智。"我是很感激,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
地震发生那天,廖智和女儿、婆婆一起被压在了废墟里,头顶的预制板撑出了一小块空间,她想伸手去摸孩子,被婆婆拦住了,说孩子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一根钢筋刺穿了廖智的右脚,插到小腿里,十几个小时之后,婆婆没了声音,她最后帮爱美的婆婆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伸手去摸女儿虫虫,摸到的是一个冰凉的小小的身体。
那一刻她万念俱灰,甚至让守在外面的父亲廖军去找一把刀过来,跟他说自己把腿锯掉,然后爬出来。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如果把腿锯掉还是爬不出来,也就不想爬出来了,就留在里面,陪女儿一起离开。
父亲真去找了一把刀,后来经人提醒,没有递给廖智。
鲁豫在《豫见后来》的采访中问她,当时在下面疼痛绝望之时,哪一种情绪占最上风?
她的回答是,对生的恐惧。
"对生的渴望还是对死的恐惧?"
"对生的恐惧。就是你活下来(会害怕)你要面对的东西,你能否能承担得起。"
如果说当时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大概就是活着。就算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之后的漫长人生,婆婆死了,女儿死了,自己的腿大概也保不住,"没有什么特别求生的意志"。
父亲在外面喊他,她忍了一两个小时,没有回应他。
她希望他认为她死了,最好是自己走了,"我觉得他在我沉默中自己走了是最佳的选择,这样我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死在废墟里面"。
等待死亡的过程听起来可怕,可她当时连眼泪都掉不出,"是一个生无可恋的状态,你能感受它,但你觉得它快要结束了,再忍一忍,快要结束了。"
一边是可以预见的,快要结束的痛苦,一边是无法预知的,或许难以面对的生活,求生和求死摆在她面前,要她做个决定。
她心里清楚,这个决定一旦做了,就要这样走下去,她挣扎了很久,一直拉着她的是父亲的声音,现场很危险,父亲始终不愿走,别人赶他,他对他们说:要走你们走,里面埋的是我的孩子。
廖智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却也是一个女儿。
她从没有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对父亲的爱,之前甚至觉得他烦,叫他唐僧,但在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非常爱他,她脑子里在想,如果她死了,父亲肯定承受不住。
廖智最终决定回应自己的父亲。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活下来,人一旦燃起了求生欲,他的力量是无穷的。"
人们把廖智从废墟中拽了出来,她自己签了截肢手术的同意单。
她以前看《一帘幽梦》,觉得自己要是没有了一个腿,绝对不活了,当生活真的给了她这样一个考验,渡过以后她会觉得,这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了两个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它绝对不足以让你为此就不活了"。很多人问廖智:如果时间倒退,重来一遍,你希望是什么样子?
她说自己没有希望,甚至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如果非要想,她不想改变任何,而且人活着,是为活着的人活着,所以她挺感激,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的。
体验过了死,她更知道怎么好好活着,以前也有很多软弱和借口,可如今她发现有些事情根本没那么重要,她要用尽全力去做那些今天不做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机会做的事儿。
对她来说,"今天是最重要的。"
"积极地去为自己渴望的人事物努力,并不羞耻"
相交多年的好友去医院看廖智,廖智掀开被子跟她说:我腿被锯了。脸上还挂着笑。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只有她不。
震后她刚做完手术不久,还有第二次手术在等着她,有人来问她:你想不想跳舞?
她答应了。
廖智之前是个舞蹈老师,现在截肢了,她还要跳,有人觉得她是挑战自己,但对她自己来说,只是因为热爱。
她要重新站上舞台。
她的腿没了,只能跪着跳舞,他们为他定制了一面鼓,名字就叫《鼓舞》。那只舞确实鼓舞了很多人,她让那些在地震中遭受不幸的人们看到,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活着的方式。
梦她要追,爱情她也要追。跑去参加舞蹈节目,为了找到一副能跳舞的假肢,去一家公司咨询,当时负责接待的是个叫查尔斯的男生,也就是她后来的丈夫。
女儿虫虫一直是廖智心里打不开的结,她不愿在父母面前流露自己的脆弱,只敢对媒体讲,一夜一夜地流眼泪。而查尔斯却主动向她提到这个问题,他说你还会想虫虫吗,如果你将来不想要孩子,我是可以接受的,如果你将来愿意生孩子,我也会告诉我们的孩子,他们有一个姐姐,每一年几月几号和他们过生日。
那个对廖智来说很重要,因为查尔斯接受的是全部的她。
他们的婚礼上,廖智哭着对查尔斯说:虽然等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出现了,比我所求的更好,谢谢你来做我的丈夫。
在和查尔斯结婚之前,她也尝试过喜欢别的人,对方拒绝了她,但她从不会因此产生困扰,"无非就觉得你不喜欢我,我不会觉得是不是我不够好"。
刚和查尔斯谈恋爱,他的父母不同意,她也没觉得对方是嫌弃自己,只是担心儿子是否做了一个仓促的决定,她就每周给他们写两到三封邮件,没回复就坚持写,话越聊越多,信也越写越长,最后写到他的父母完全接纳了她。
她说很愿意主动追求想要的所有东西,包括人,因为这并不羞耻。
她在微博里写:任何一场追逐,在我看来,失败不伤尊严,成功也不证明尊严,只表明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也永远保持对爱的信任。"不希望大家看到坚强或者震撼,而是看到健康和美"
刚和查尔斯谈恋爱的时候,廖智的假肢外面还包着漂亮的肤色外壳,看起来更像是真的腿。
有天查尔斯问她:为什么穿了假肢就不美了呢?
她穿上短裙就和查尔斯出去逛街了,假肢露在外面,迎来了100%的回头率,也让她接受了这个赤裸裸的,最真实的自己。
丈夫告诉他,她没有腿,要带假肢,就像他近视,需要戴眼镜一样。这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廖智和查尔斯的两个孩子,对廖智的假肢有无尽的兴趣,廖智经常对着女儿喊:去把妈妈的腿拿来。
他们对待妈妈的腿,就像对待爸爸的眼镜一样自然。
中国有几千万残障人士,但却很少在大街上看到,因为他们害怕别人的眼光,不愿意出门。廖智和查尔斯准备一起创业,他们希望能给更多身体残缺的人定制假肢,帮他们走出家门,像普通人一样融入社会。
廖智走在路上,经常要承受各种各样的眼光,好奇,恐惧,怜悯,可那些看向她双腿的眼睛,无论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她都不介意,因为在她做出决定要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她完全可以把它包得很好看,也可以穿一个长裤,可她没那么做,因为她告诉别人要接纳自己,要尊重自己,要爱自己,那就是她的腿,就是她自己。
他们的共融中心,有个女孩说自己去坐地铁,站俩小时都没问题,可旁边的一个人看了她的腿惊讶地说: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来坐地铁?
她心想:我也有坐地铁的需求啊。
她带着拐杖去蹦迪,被人拦下来,说她的拐杖是武器。
"为什么人们看到我的时候,先看到我的残疾,而不是我这个人?"
"我希望我能够自由地,轻松地活着,像所有人一样。"
廖智说她跳舞的时候,也不希望大家觉得她坚强或者震撼,而是希望能从她的舞蹈中获得美的感受,看到健康和美。
廖智和查尔斯的视频,经常有人在下面评论:查尔斯是个好人,很了不起。查尔斯看到之后特别不理解,因为在他心里,廖智是她认为最好的一个人。
就像鲁豫说的,相比很多人来说,廖智才是内心没有任何障碍的一个人,也是她见过的,最健康的人之一。
也许那句话说得没错: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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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来自《豫见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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