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星光里
今年我38岁了,回想这三十多年的人生,每一个阶段都曾经发生过一些记忆无法抹去的事情,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忘记了,但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想起在那些个有星星的夜晚,我曾逆光追随过。
大约在我几岁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或者说邻居,一个特别调皮的小男孩,他们家就住在我家的后面,我们经常一起玩耍,他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是胆子大,二是爱闯祸,所以他也经常挨打。
他的父亲经常打他,不避人,直接打,用皮带、绳子、木棍等等,用我们能想到的所有可以作为工具的东西打他。而他也确实比较扛打,每次他都会大声的"惨叫",但是呢,打完以后马上就忘事了,所以他父亲对他的惩罚也不断"升级",比如拿刀恐吓,吊在门框上打等等。
为什么关于他的事情我记得这么清楚呢?
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父亲无论怎么升级怎么打他,他从来没有怕过,有一次他父亲打他把门框上的锁弄坏了,后来到街上买锁的时候,同时买了肉回家,他还给我说挨一顿打,换一顿肉吃,真的很划算。
第二个原因是他的家庭的不幸,他长大后就跑到外面去,听说犯了罪坐牢去了;他的妈妈因为受不了他爸爸的"暴行"也跑回娘家去了;他的父亲在他和妈妈离开后,就过上了混乱的生活,每天喝酒,每天过着一半清醒一半迷醉的生活,直到去年他把自己给喝死了。
直到现在我都会想起,他在晚上被打得哭天喊地的声音,我的记忆中的场景总是一个有着星星的夜晚,伴着他的哭喊。
那个时候的我们,没有人去劝解,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能大家都习惯了吧,这些场景在我的记忆里清晰的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我从18岁开始离开家乡,一个人到广东打工,广东沿海所以总能看到很多的星星,我20岁左右的时候,我经常从工厂走回到宿舍,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路,一边是没有开发的田野,一边是热闹的马路,每天都排满了从香港过来,或者要到香港去的货柜车。
那个时候的我常常会觉得自己在见证中国经济的发展,我们的进出口事业进行的非常好。当然本来也是这个样子。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会和货柜车司机接触,也偶尔会去深圳的皇岗口岸处理有问题的车,时间久了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经常在傍晚的时候货柜车经过的地方,货柜车司机的老乡啊,朋友啊,同事啊,或者根本不知道什么关系的年轻女孩会在那里等着。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才知道那些人真正的身份。很奇怪,这些女孩在我的记忆里都没有准确的容貌,只有迎着夜晚的星光,看向窗外的侧影。
即使在车上,她们也从来不会和我搭话,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同一个人,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可能我和她们本来就不在同一个世界吧。
后来,我很少从那条我喜欢的路走回宿舍,因为我不知道在那一条长长的货柜车队伍里,有多少个迎着星光的侧影。
2007年,28岁的我回到了成都,到现在整整十年了,在这个常常有雾,常常下雨,常常看不到星星的城市,我慢慢地长大,慢慢地知道生活远没有我想象的美好,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我开始知道在这些没有星星的夜晚,有很多的孩子在哭泣,有很多的女孩/女人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开始知道有很多我自己以为很不正常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不同的人的生活中发生。
但同时我也相信,每一次的星光不是我的幻觉,而是我相信每一天每一个人的进步,让孩子的哭声减少,让老人的叹息减少,让女孩的选择更多!哪怕只是微光前行。
某一刻,星星的光照亮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