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出生于民国初年(约1915-1918生),具体是哪一年我也不清楚。她的身上有着典型的旧社会女性特征,如裹脚,包办婚姻,女子无才便是德等 。 她嫁给我爷爷之前两个人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只是听从我太姥爷和姥姥的安排,出嫁了。我奶奶说她嫁给我爷爷的时候还没有来例假,那时她已经18岁了,几年后还生不出孩子,被我太奶奶嫌弃,遭全家白眼,直到婚后两年约20岁的时候才来例假。第二年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大伯,此后陆续生了我二伯,我爸和我姑妈。 在我奶奶生下大伯没多久,那时大约是1937年前后吧,有国民党到村上喊话,家中有青壮年的一律征兵入伍,不从的抄家坐牢。无奈,我爷爷和大爷爷两个人都被带去了部队上。那时日本兵猖狂至极,到处烧杀抢掠,我奶奶带着我大伯和太奶奶,太爷爷在家,全家的生计全落在了我奶奶身上。一个还没有出月子的女人,丈夫就被抓去当了兵,那以后的生活可咋办呀。无奈,奶奶就下地干活了,后面实在无法养活一家人,只得去县城找工干。进了县城一家纺纱厂当了一名女工,靠自己每月仅有的五文钱工钱养活了一家人。没几年,日本兵来到县城,老板怕招惹事,把工厂给关了,遣散了工人。 奶奶回到了家,遭到了太奶奶的责罚说工作没了,咋生活啊,那时田地都在地主家,只有去地主家做工或租个几分田地才行。无奈,一年辛苦的种出来的粮食上交地主后不够吃,只得另想办法了。后面奶奶一个人开辟了一些荒地偷偷种了一点南瓜,红薯,土豆之类的一家人才勉强过活。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我爷爷一点消息都没有,人们说肯定是战死了,我太奶奶整天以泪洗面,说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不多久,太奶奶和太爷爷都走了,草草下了葬。就这样,这个家只有我奶奶和大伯了。突然有一天夜里在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我爷爷和大爷爷回来了。他们不敢声张,说是逃回来的,不想打仗了,那年大约是1946年左右。在知道我太奶奶和太爷爷走了之后,我爷爷责怪我奶奶,说是她没有照顾好公婆,加之我爷爷打仗时眼睛受了伤,有一只眼晴看不见了,此后也怕别人找上门来,在家躲了起来不敢出门,整日消沉,对我奶奶恶语相向,有时喝醉了还会打我奶奶。本想着自己的丈夫回来了能帮自己一把,结果自己的日子还更不好过。那个年代,丈夫打妻子,妻子是没有权利反抗的,就这样过了些时日,直到我二伯出生,家中实在是快支撑不下去了,看着年仅不到10岁的大儿子在照顾生产后的妻子,我爷爷醒悟了,终于担起了这个家的责任。此后幸好没有人来家里找麻烦说他们是逃兵,不然真是要去坐牢或枪毙了。 过了两三年,我爸出生了,那年刚好是新中国成立,打倒地主分田地在全国蔓延开来,我爷爷家也分到了田地,很开心,那年我父亲出生,取名分德。有了田地又没有了战争,后面的生活自然好了起来,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因为我奶奶生了四个孩子都没有得到好的休息和营养,月子里落下了一身病,到了夏天全身像针一样刺痒,小腹那里会经常出现一个鼓包,要用那种像艾灸的东西点燃以后往上面烫一段时间才会消失,每次看到她那样痛得打滚,心中心疼不已。 时间来到了1993年,那年我爷爷走了,享年83岁,吃了中秋团圆饭后,坐在椅子上安详的走了。因为我年纪小,也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是后来听父亲说起的。虽然爷爷这一生对奶奶不是特别好,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伴突然走了,心中肯定是万般不舍和痛苦的。丧夫之痛还没有消失,四年后我大伯也走了。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许比丧夫之痛要高出几十倍。大伯这一生没有娶妻,为了家中幼小的弟妹,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对像,但对像好吃懒做,他看不惯就把对方撵走了。此后一直没有再找,我二伯和父亲,姑妈也是他一手带大的,长兄如父在那个年代表现得是那么的真实。什么脏的,累的活都是他干,不认识一个字却能把毛主席语录背得滚瓜烂熟,自己种的菜永远是村上最好的,价钱卖的最高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天黑才回来。我二伯和我父母能娶上媳妇也多亏了他的帮衬。此后,我们这些侄儿侄女出生,他也是视如已出,每次上街卖完菜都会买零食回来给我们分。但他也有个坏习惯就是喝酒,吸烟特别的厉害。自己种的烤烟都是自己解决掉了,酒酿了无数坛还不够塞牙缝,喝酒如喝水一般,喝醉了会骂人摔东西,这点他们三兄弟如出一辙。在一次和一个村上的人为了土地而争吵,后面还干起了架,50多岁的他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那次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他60岁那年终于熬不住,倒下了。 奶奶在我二伯和父亲娶妻分家后一直是和大伯生活在一起,两母子在一起生活了60年,最后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先走,这种痛这种情是外人无法理解的。1997年以后,一直是我陪在奶奶身边,陪她睡觉,帮她挑水做饭。我上学没回来的时候,奶奶会坐在屋前看谁家去井里挑水就用勺子舀一瓢回来喝。直到我上了初中和高中,因为是住校的,有时一个星期或一个月才回来,照顾奶奶的责任就交给了我母亲。 直到2006年,那年我高三,马上就面临高考了,奶奶却走了,清晰的记得母亲去学校告诉我的那一刻,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想着和奶奶的点点滴滴,心中真的万般不舍。奶奶去世前一两年,身体也不行,总是生病,行走也不是特别方便,她自己也知道自已大限将至,每次我放假回家,她总是拉着我的手说昨晚梦见了我爷爷和大伯,他们要接她去了,每次她说到这里我都会说,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不要想太多。有时候到了晚上她会一个人在那里大哭,说想念我大伯了,每次看到她哭心里也不好受,跟着她一起哭。现在她走了,我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的带走她,我说过长大赚钱了要孝敬您的,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您怎么就走了。回到家看了奶奶最后一眼,送她最后一程,只求她在天堂能过得开心,快乐,下辈子一定要投一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结语:莫道来日方长,其实世事无常。有生之年,有能力之时还是要和父母多团聚,多聊天,因为现在的每多见一面都是在做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