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苏29 苏轼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天才 西湖海棠成双映 风物犹记不吟诗 林语堂说苏轼是一个快乐的天才,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苏轼人生中的绝大部分遭遇,都与快乐毫无关系,甚至堪称悲剧,但他总能把悲剧演绎出一种喜剧色彩,并且不会让人产生强颜欢笑、故作潇洒的造作感,这才是苏轼的天才之处。 苏轼,从来都不是一个天生快乐的才子,而是一个可以将任何悲抑的经历逐渐扭转成快乐的人。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说过: 你的欢乐,就是你失去面具的悲哀 或许,黄州之夜,苏轼的欢愉,正是面具逐渐褪去之后的悲哀。 就在这一刻,苏轼还没完全适应黄州的风土人情,还没完全走出乌台诗案的阴影与创伤,已经可以这样形容自己: 雨中有泪亦凄怆,月下无人更清淑。 先生食饱无一事,散步逍遥自扪腹。 不问人家与僧舍,拄杖敲门看修竹。 忽逢绝艳照衰朽,叹息无言揩病目。 我是一个饱食终日的闲人,逍遥自在,今天又吃多了,揉着肚子一边消化食儿一边溜达,突然就看到了如此美丽的鲜花。 苏轼用 "绝艳" 来形容海棠,呼应自己的 "衰朽" ,这时他的视力已经开始下降了,但面对鲜花,也要擦亮双眼仔细观赏。 为什么要擦亮眼睛呢?因为苏轼觉得在黄州这种偏僻小城竟然能见到海棠,非常不可思议。 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 寸根千里不易到,衔子飞来定鸿鹄。 野海棠在四川锦江沿岸有很多,当地的鸟雀经常会啄食海棠花籽,然后随鸟粪抛洒到异地,在鸟粪中落下的海棠花籽,落地生根,野蛮生长。 苏轼便猜,这里的海棠花,极有可能是从蜀地传播过来的。 一念至此,刚刚那个情绪逐渐奔放的中年男人,又有些低落下来。 天涯流落俱可念,为饮一樽歌此曲。 明朝酒醒还独来,雪落纷纷那忍触。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苏轼要回到那幽闭的小宿舍里,继续反思过往。 这是苏轼在黄州第一次遇见海棠,并写下了如此飘逸绝伦的诗作。 清代学者纪晓岚对此诗的评价极高,认为苏轼以海棠自寓, "风姿高秀……后半尤烟波跌荡" ,这种意境,只有东坡可以做到,而东坡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有这种意境,必须是即兴发挥,才有这种效果。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无犀之谈 此后五年,苏轼与海棠还有很多次的美好邂逅,五年后,离黄赴汝启程前,专门为海棠写了一首小诗—— 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 (崇光:指春光) 离黄的践行宴席上,苏轼为当地官妓李宜作诗一首,其中仍然提到了海棠花。 赠黄州官妓 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宜。 却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 即便身为谪臣,苏轼在当世仍是一颗璀璨的巨星,所有人都以得东坡赠诗、墨宝为幸。 此诗显然是一首即兴随笔,但正是即兴之作,才可看出诗人内心深处的下意识。 "西川杜工部"就是杜甫,相传杜甫的母亲名叫海棠,因此杜甫在蜀地多年,却因避母亲名讳,未有一作与海棠有关。 苏轼此诗后最后一句,一语双关之意尤其微妙。 "海棠虽好不吟诗" ,听上去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仔细想想,对,就是很多年前,在苏轼赴杭州前,他的一生挚友文同临别赠诗曰: 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吟诗。 前后二句对照着看,再想想苏轼为什么会到黄州,这一句中潜藏着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里还要简单注释一下,苏轼诗中自称 "五载黄州住" ,他从元丰三年(1080)二月到元丰七年(1084)四月谪居黄州,如果按今天的算法,应该是住了四年出头,但在古人的文字表达中,只要多了一个月,就可以加算一年。 最经典的例证就是官员丁忧,服丧期三年,但很多人为了早点回到仕途正轨,在守孝二十五个月后,即算为期满。 比如苏轼苏辙的两次丁忧,第一次是嘉祐二年(1057)归蜀为母服丧,嘉祐四年(1059)即回京。第二次是治平三年(1066)归蜀为父服丧,熙宁元年(1068)即期满。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 《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每月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 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是为日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