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歌手庞麦郎的毁灭史,和他的分裂人生
文|蓝橙
1984年1月19日,在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一个叫庞明涛的男孩,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农家。
这个地方有多偏?
他的经纪人白晓去过一次,要先从西安坐高铁到汉中,再转三趟车,六个小时,才能到宁强县,但这距离他的家沙河村,还有一段距离。
这个村子就夹在大巴山和秦岭之间,是古蜀道的入口。
而庞明涛的家,没有院墙,一边是猪圈,一边是放农具的小仓库,特别穷。
庞明涛小时候是在姑姑家长大的,但家境和成绩的原因,他很早就辍学了,小时候的庞明涛不太讨人喜欢,他最好玩伴,是一头奶牛。
无聊时,他就蹲在地上看奶牛吃草,一看就是一下午。
2008年,24岁的庞明涛因为不想干农活,也干不了农活,决定进城找前程。
他外出闯荡的第一站,便是汉中,这里,也成为了庞明涛国际梦想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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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知识,没有技能,庞明涛一开始只能去KTV做切果盘的工作,一个月2000块钱。每天从下午4点做到凌晨4点,把西瓜切成一条一条的。
在那里,他第一次听到了迈克尔杰克逊的音乐,那一刹那,庞明涛被震住了,他觉得这太潮了,太国际化了,后来,又听同事说杰克逊一首歌就能卖大几十万,庞明涛彻底被震撼,暗暗立志,一定也要成为一个国际化歌手,并且,他觉得自己一定做得成。
回到宿舍,工友们抽烟打牌,庞明涛就盘坐在墙根,拿着本子一首一首的开始写歌,
那个时候,他写了很多首歌,但大多数的命运,都是废纸一张。只有一首,后来以一种滑稽的姿态闯入了大众的视野,这首歌就是《我的滑板鞋》。
"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这首歌的灵感,来自于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步,为了找到灵感,庞明涛还在宿舍里表演过一次太空步。
但那个时候,工友们都对庞明涛的音乐欣赏不来,虽如此,但也觉得他挺不容易。
2013年2月,自认为他创作的歌曲攒够了数,庞明涛决定挥师北上。
他背上牛仔包,带着自己的歌曲本子,坐了18个小时的硬座到了北京。
为了成就他的国际化梦想中,他率先给自己改了个国际化的艺名:约瑟翰·庞麦郎。2
庞麦郎跑了很久的录音公司,想要他们给自己录出高大上的唱片,但录音公司都对庞麦郎的音准无能为力,这条路走不通,庞麦郎就去跑选秀,参加了一大圈,没有一次不被淘汰。
此时,他的家人对他的行为越发不理解,不停地催他回家。
庞麦郎有股轴劲,谁也不听,继续闷着头跑选秀。2013年9月,29岁的庞麦郎终于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当时北京华数唱片公司举办了一场歌手选秀,庞麦郎也去了,穿的破破烂烂,虽然唱歌依然不出彩,但是他"草根"形象却引起了华数经纪人李希的注意。
那个时候,打造草根歌手还是很有市场的,李希觉得这个小伙子有股做音乐的执念,不如就赌一把。
于是,经过和庞麦郎的沟通,华数最终与他签下一张6页纸的合同,之后,华数投入了百万资金,重点包装庞麦郎的自创歌曲《我的滑板鞋》。
怎么包装呢?
第一步,买热搜:6名企宣,24小时3班倒,买下了"摩擦"、"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关键词搜索。
第二步,造势,请大V段子手写各种段子,营造庞麦郎的神秘草根崛起的影响力。
第三步,重新编曲、录歌。公司花了整整3天时间,在数百个小样中拼凑剪辑出最终版本。
三步走之后,效果非常好,庞麦郎火了,而且给人的感觉,他就是靠一首歌就火了,非常草根,非常励志。
华数的包装打造很成功,但做到这些也不是很容易,因为庞麦郎的唱功实在是一言难尽。
李希曾在采访中爆料:"最痛苦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每一遍,每一遍都唱得不一样,完全没有调子。"
但这对于庞麦郎来说,这完全不是事,从始至终,他都由衷的认为自己的歌唱得特别好,人也帅。
2014年6月,《我的滑板鞋》如愿火了,成了最新洗脑神曲,连《小苹果》都甘拜下风。
那年春节,庞麦郎回老家花200块拍了组艺术照,打算做专辑配图,庞麦郎觉得,自己离国际化的舞台,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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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火了,采访也多了,内心有着"国际"执念的庞麦郎,自称自己是90后,来自台北。
但"单纯"的庞麦郎对娱乐圈的放大镜,对成名的代价,一无所知。
2015年1月,一篇名为《惊惶庞麦郎》的文章迅速引爆了网络,火热的程度,甚至比他的《滑板鞋》还要夸张。
因为相比励志草根的崛起,人们更爱看励志草根崛起后又垮塌的故事。
这篇文章,以近距离的采访,将一个励志、才华、洋气的庞麦郎,还原成了一个虚伪、惊惶、老土的庞明涛。
几个月后,庞麦郎遇到了经纪人白晓,他痛恨地对白晓说:他们说我有头皮屑,我哪里有头皮屑。
《我的滑板鞋》热度消退,庞麦郎想出的专辑也一直没有出,因为自己面对采访一通乱说,导致被扒皮后,唱片公司措手不及地为他擦屁股。
庞麦郎整个人陷入外界舆论的抨击中,而那时,庞麦郎对公司的利益分成也产生了不满,于是也不顾和唱片公司的合约了,干脆一走了之。
之后用了好久,他才调整好心态,打算重整旗鼓,白晓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准备做他的经纪人,帮他做个人巡演。
有天,庞麦郎对白晓说,自己想在演出前做个头发,迈克尔杰克逊那样的,白晓陪他去了,庞麦郎把直发烫成了一头卷发,做完后,他的心情大好,觉得自己"年轻、时尚、国际范"。
从理发店出来,他们一起去吃了顿肯德基,庞麦郎心情更好了,因为外国人都吃这个。4
在做巡演之前,其实庞麦郎有很多让自己进一步露脸的机会。
当时北京卫视邀请他录节目,他说我不上地方台;东方卫视请他参加跨年演唱会,他提出,我的演唱会必须是个人专场;
央视一套《开讲啦》邀请他做嘉宾,他听说主讲人邓紫棋是1991年的,他说,91年的都可以做主讲人,我90的凭什么只能做嘉宾?
拒绝所有的电视节目,庞麦郎决定只接商演,因为他害怕自己上镜多了,会破坏形象。
白晓准备和庞麦郎搭伙时,有同事一再劝他说,这人挺土的,唱歌还严重跑调,但因为热度在,白晓又有巡演的人脉,最终还是决定成为庞麦郎的经纪人。
两人合作的前半年,一切都还不错,巡演主要集中在沿海城市,最多的时候,他们一个月能赚20多万。
那时,庞麦郎和白晓时常坐在南方的马路牙子上,一起吃泡面一起看过往的漂亮姑娘。
在白晓看来,庞麦郎确实喜欢音乐,喜欢到偏执。即便是外界有太多否定的声音,可是庞麦郎一概不理,"你们骂你们的,我唱我的。"
但庞麦郎在25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大山里,这让他做出的很多行为都与现代社会的规则格格不入。
这给白晓带来了很多烦恼。
比如他要求自己的演唱会必须是专场,不能与他人同台,商演时不能放广告,还要求舞台上必须有八个舞伴,且还得是外国模特。
有时候白晓实在是犯难,就劝庞麦郎说,舞台上放不了八个舞伴,最多给你找来6个,庞麦郎同意了,而最后演出实际上只有4个,但庞麦郎沉溺于演出,完全没注意。
庞麦郎不懂合同,更不懂商业规则,有时候演出合同都签好了,预售不好,庞麦郎就任性地要取消,无论白晓怎么说都不听,最后白晓只好拿出杀手锏,告诉他违约就要赔一百万,庞麦郎才不再轻言取消。
当时,跟他们一起做巡演的还有个陕西老乡,也喜欢音乐,一开始,两人经常一起劝庞麦郎,后来,那个老乡拍了拍白晓的肩膀说:往后你就辛苦些吧。
之后,这个老乡果断走了,再也没跟他们联系过。5
2016年下半年,庞麦郎的热度彻底消失,他们巡演的日子变得难以为继,庞麦郎的生活也跟着一落千丈。
白晓看巡演很快就要走不通,于是试着为庞麦郎找其他出路。
那个时候还是有些综艺试图邀请庞麦郎,比如《中国有嘻哈》还有《奇葩说》,白晓劝他去,庞麦郎依然是不同意,原因还是那两个,他不愿意上电视,而且必须做专场演出。
2016年,华晨宇在《天籁之战》里翻唱了《我的滑板鞋》,这首经过重新改编和演绎的歌,瞬间刷爆网络,听过原版的网友们都感觉出了极大的反差。
明明是一首奇奇怪怪的歌,被华晨宇这么一改瞬间就变得高大上起来,甚至有的网友还评论称:"一直认为这首歌很土,但没想到这个版本居然那么好听!"
华晨宇的翻唱再次让庞麦郎回到了大众视线,白晓抓住时机,想要帮庞麦郎重新翻身。
他试着联系华晨宇,还有一些微博大V,希望他们能借着这首歌,帮帮庞麦郎,可是最终是无人回应。
这几年,直播兴起,白晓又想,要不让庞麦郎做直播拍短视频赚点钱,结果这次没等庞麦郎表态,媒体就先捕捉到这件事,将白晓描绘成消费庞麦郎的人,白晓心灰意冷。
随着经济越来越窘迫,白晓承认,他一度心力交瘁,想要逃离。
有段时间,他们已经无法负担巡演的费用,白晓说自己只能靠着花呗度日,但庞麦郎依然旁若无人地写歌,有时候庞麦郎发了新歌,底下的评论一水都是"一开口就知道他还是那个他",白晓读得懂这是嘲讽,但庞麦郎读不懂。
他不止一次对白晓说,自己不会放弃音乐,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我。
没有演出机会时,庞麦郎就回到汉中老家,在村子里锄草、喂猪、干农活,和其他农民无异。他依然拒绝任何媒体的介入,有时候村里要是来了记者,庞麦郎就会惊慌失措地躲起来,告诉父母:就说你们不认识我。
有一天,白晓问庞麦郎,你能不能真实一点?
庞麦郎回他:如果我说我是个农民,在农村喂猪,还会有人找我做演出吗?
一边是国际化歌手,一边是大山里的农民。
庞麦郎活在两个平行世界,既跳不出来,又回不去。
几个小时前,白晓对媒体说,庞麦郎病了,已经病了4年,被强制送到精神病医院,患上的是精神分裂。
网友们并不觉得吃惊。
多年前那个唱着"摩擦摩擦"一举成名的庞麦郎,那个明明操着一口陕西口音,却坚持说自己来自台北的执着小伙,最终,还是被自己的"国际化"执念毁掉了。
参考资料:真实故事计划——《我的老板庞麦郎》
人物——《惊惶庞麦郎》
《当庞麦郎脱下滑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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