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新垣结衣叫老婆，是直男的意淫吗？

　　文丨小水
　　新垣结衣与星野源传出婚讯后，在中国互联网上最具有代表性的反应是「老婆没了」，这当然是因为新垣结衣在中国宅男群体中有着「国民老婆」这样的地位。
　　不过，在许多人跟风说着「新垣结衣是我老婆」的时候，或许并不知道，「我老婆」这个梗的真正起源。
　　它大有来头。
　　新垣结衣
　　来自日本的「我老婆」
　　「老婆」，作为丈夫对妻子的称呼，在中国古已有之，最早据说可以追溯到唐代。但是，对着虚拟角色或明星高喊「xxx是我老婆」这样的使用方法，却是在最近十余年里才藉由二次元群体的传播，在中国慢慢普及并逐渐固定下来的，是个名副其实的舶来品。
　　在日本的维基百科上，有一个专门的词条叫「俺の嫁」，直译过来就是「我老婆」。该词被定义为网络用语，特指御宅族对自己理想女性（包括虚构角色）的称呼，其衍生用法也包括「我妹妹」「我女儿」等。已婚宅男甚至会把自己的妻子称为「真老婆」，以区别于二次元中的「我老婆」。
　　在日本古典文学作品《太平集》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说尊良亲王对一幅描绘《源氏物语》场景的画中美女一见钟情，为此一直保持独身，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位与画中美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姐，才与之结婚。这个在三次元世界里寻找二次元老婆的故事，被认为是「我老婆」这一概念在文化上的雏形。
　　2009年，日本产经新闻在「每周网络用语」栏目中介绍了「俺の嫁」一词，说明这种用法在当时的日本已经十分广泛。同时根据谷歌趋势，中文「我老婆」在2008年被大量使用，从时间上考虑的话，很大可能是受到日本方面的影响。
　　在英美文化圈中，海外宅男则使用「waifu」或「mai waifu」这一日文发音的转译来表示「我老婆」，而非英文固有的「wife」或「my wife」。这一用法是受到《阿兹漫画大王》中木村老师的影响，该角色经常对着自己妻子的照片高喊「mai waifu」。
　　当复数个宅男对着同一个角色叫「老婆」的时候，「抢老婆」这一情况就变得在所难免。比如在二次元向的视频网站上，只要有热门女性角色登场，就很容易看见弹幕里飘过「XXX是我老婆」这样的宣告。而其余人则会反驳道，「不，XXX明明是我老婆」，从而引起白热化的「老婆争夺战」。
　　当这一「老婆」文化从二次元向三次元过渡时，偶像文化则成了一个绝佳的跳板。在日本女子偶像组合「乃木坂46」的粉丝群体中，就流行着一种名为「俺の嫁call」的应援方式。
　　具体来说就是在演唱会开始之前，会突然站起一个宅男高喊——「我老婆！我老婆！斋藤飞鸟是我老婆！」，而同样喜欢该名偶像的其他粉丝则会站起来迎战——「不不不不不，我老婆！我老婆！斋藤飞鸟是我老婆！」尽管粉丝群体中对这样哗众取宠的行为，反应也是褒贬不一，但这也直观地让人感受到，「我老婆」这一看似语气强烈的声明中，所携带的游戏性和表演性。
　　斋藤飞鸟
　　「老婆」文化在中国
　　如前述，「我老婆」这一用法，早在2008年就已在国内的二次元圈子中被引入，但当时厌恶这一新式用法的人同样不少，认为其轻浮且充满意淫意味。
　　年龄阶段、所处社群、文化背景等，都部分地决定了听者对于「我老婆」这一词抱有的态度和反应。
　　然而，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语言的意义在于对其的使用，当「我老婆」在中文网络上被众多网民经过多年、反复的使用后，其表达的情绪明显柔和了很多，意淫的「宅味」其实也变得不再那么刺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轻松地使用这个词，而这一变化也被海那边的宅男敏锐地捕捉到了。
　　2018年的时候，有日本网友开帖表示，《感觉中国宅男最近会说「XX角色是我老婆」的人变多了？》
　　据他回忆，就在前几年，中国宅男还经常表示「无法理解日本宅男使用『我老婆』这种说法，听着很恶心」，而最近会使用「老婆」「我老婆」的中国宅男明显变多了。发帖人也将一些中国网友当时对这一用法的讨论记录了下来。
　　有一部分人仍然坚守着「老婆」在汉语中的传统含义，拒绝对其用法进行拓宽——「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任何人，我也永远不会这样叫。」
　　也有人感觉到了语义变迁的大趋势——「『我老婆』的说法在日本宅男间已经存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在中国，我觉得不久前还是喊不出口的。我想，现在确实有一种更强烈的氛围，可以大肆使用这种说法了。」
　　有从人道主义立场出发，对「老婆」这种充满独占欲的称呼表示反对——「老婆这种轻浮的叫法，无论是对作品还是角色都很不尊重。」「满口老婆的人，会因为喜欢的角色和其他男性角色互动就横加批评。如果真的喜欢那个角色的话，不应该祝福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对此也有人反驳道，自己的行为正是出自人道主义——「我喜欢的角色都是女二，（哪怕男主不青睐她），至少有我叫她老婆！」
　　有人借此讽刺宅男，认为他们在现实中遭受挫败，不得不将欲望投射在虚拟人物和明星上——「宅男现实中找不到结婚对象，没有可以叫老婆的人，所以只能对着虚拟角色叫老婆吧。」
　　也有宅男认为这种批判太过想当然，叫「老婆」不过图一乐，上纲上线的人才太过无趣——「不要把老婆两个字看得太沉重了。叫着老婆的宅男们，并不会妄想自己的声音能传到显示器里去。」「那些批评者才是分不清现实和虚拟吧。」
　　类似的争论只是「老婆」文化推广中的小插曲，同时也让这一用法得到进一步普及。最终，「我老婆」从二次元群体逐渐扩散到了普通大众中，也开始被用来称呼女偶像、女明星等，甚至脱离「玩梗」，演变成一个更为日常化的抒情用语，以至于很多人在随口使用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用法的特殊性——他们仅仅是在模仿别人的使用罢了。而这种游戏般的模仿恰恰是语言本来的样子。
　　为什么是新垣结衣？
　　日本媒体在研究中国视频网站弹幕文化时，曾这样报道：「新垣结衣是深受中国男性喜爱的女演员，以至于被称为『我老婆』。只要她一登场，弹幕就开始纷纷叫老婆，互相斗嘴着说『是我老婆，不是你老婆』，热闹极了。」
　　所以，为什么是新垣结衣？
　　为什么一个日本女演员成为了中国男性的「国民老婆」？为什么从来不缺可爱甜美的日本演艺圈中，偏偏是新垣结衣突出重围，成为了那个不可撼动的「老婆」？
　　生活中，新垣结衣本身的性格十分质朴，不仅与绯闻绝缘，私生活也是彻底的宅女作风。在同龄女星纷纷结婚的情况下，保持单身状态的她逐渐成为了最佳的情感寄托对象。
　　而进一步回顾新垣结衣的银幕形象，我们可以发现，她其实很不「老婆」——既非操持家务、吃苦耐劳的贤妻良母，也不是性感撩人、温柔体贴的漂亮娇妻。在早年的《恋空》《花水木》等纯爱片里，她多以清纯真挚的女友形象示人，但随着其演技日渐成熟，她挑战的角色也变得多样化起来，并着重于展示她充满幽默感的鬼马一面，如《胜者即是正义》《忘却侦探》等。
　　《胜者即是正义》（2012）
　　甚至可以说，她的角色形象是高度去「性」化的，那些传统的女人味指征在她的身上趋向于零——她身材高大却不丰满，缺乏性感气息和女人的媚态，面对恋爱显得十分笨拙。但是，她却有一个决定性的优点，那就是可爱。
　　可爱而毫无攻击性的长相、充满亲和力的治愈笑容、平易近人的邻家气质……以至于上述那些缺陷都成了一种魅力，或者说正因为是缺陷才惹人怜爱。
　　四方田犬彦在《论可爱》中将对可爱的推崇称为「二十一世纪的日本美学」，从中反映出的是日本年轻一代抗拒长大、不想承担责任的软弱心态。
　　而同样承受着巨大社会压力的中国年轻人，自然也有着类似的心理需求，那些帮助人短暂忘记烦恼的短视频和动图总能在社交网络上受到追捧。一只打呼噜的小猫和新垣结衣的回眸一笑，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提供的都是几秒钟的逃逸时间。
　　对于在日常竞争中感到极度疲惫的年轻人来说，性感火辣的「女人」或许太过沉重。而没有性意味的单纯可爱，让他们多少松了一口气。「没有女人味」「不女人」的背后所暗示的，或许是这样的赦免，即「你也不用像个男人」。
　　万物皆可老婆
　　最后要指出的是，虽然「老婆」一般被视作男性对喜爱女性的一种称呼，但是在中日两国，这个词的使用范畴都出现了不断扩张的现象。
　　首先，许多女性也开始用「老婆」来称呼自己喜欢的女明星或女偶像；其次也有人开始用「老婆」称呼男性角色、男艺人，甚至非生物体。喊一声「老婆」，似乎变成了一种眷恋之情的普遍表现方式。这一方面似乎让人感到男性凝视被女性群体所内化了，另一方面通过将男艺人称为「老婆」（并诞生出了一种「泥塑（逆苏）」文化），也体现出女性对于颠覆权力关系的幻想与渴望。
　　在「喊老婆」这件事上，你又采取什么立场呢？下面这张表格也许能帮你进一步厘清你和「老婆」之间的复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