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初,作家叶倾城曾多次提及一个女孩的名字,将底下观众的思绪,从现时空拉回到90年代,此时距离她最后一次登上报道已经过了11年。 如果不是这场旧事重提,或许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女孩的存在,像秋天的落叶,被扫进冬天的垃圾桶中。 在谈起她的时候,叶倾城脸上带着复杂的唏嘘感:"林妹妹流落街头的震撼感,也不过如此"。短短20多年,人生的境遇反差之大,让这个看遍沧海桑田的作家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叶倾城口中的女孩叫庞秀玉,一个曾经家喻户晓,被央视称赞为"天才少女",与韩寒、蒋方舟齐名; 领奖领到人民大会堂,和文豪巴金通信,领导人亲笔题词,铁打的"别人家的孩子"…… 琳琅满目的荣誉背后,是骤然急下的人生,消失数年,她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却不复昔日的光芒。 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爆红和落魄,就像开着一辆无法停下的跑车,在刺激之余头晕目眩,而庞秀玉的人生,远比外界在报道中所看到的要悲凉的多。 1979年,庞秀玉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一个性格暴躁的工人,母亲则是毫无主见的农村妇女。 她对家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隐约记得那个是空间狭隘却又堆满了书的地方,没有一件家电,只有12000册书籍,与其说那是家,倒不如说是父亲的私人图书馆。 庞秀玉的父亲无比推崇棍棒教育,对女儿的学习严厉得近乎疯狂,从她记事的那天起,每天都要背诗、认字、读书写笔记,稍有做错或是懒惰,必定会遭受一顿毒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365天从未间断,街坊邻居悄悄传着流言,认为她的父亲自认怀才不遇,将没能实现的理想压在女儿身上。 不管外界如何评说,庞秀玉的父亲始终我行我素,他就像一个科学狂人,试图将女儿这辆两轮人工动力的自行车,强行改装成四轮驱动的跑车。 得益于父亲的苛刻,庞秀玉的人生巅峰来得很早,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发文章,获得全国作文比赛一等奖,各种文学奖杯拿到手软。 14岁那年,她入选了《中国青少年图鉴》,15岁又获得了"全国文学十佳少年",从上海跑到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同年,她成了第一批获得"宋庆龄基金会奖学金"的学生,获得出国访问的机会。 回忆起那段岁月,庞秀玉说自己简直比电影明星还要红。 她没有夸大其词,那时候,这个女孩的名气一度超越了韩寒和蒋方舟,成为当时家喻户晓的天才少女,被央视点赞,同学追着要签名,在学校门口,还有家长不远万里专程赶来,只为让孩子见偶像一面。 和庞秀玉比起来,如今的追星简直是小儿科,上至官方媒体,下至家长孩子,一路通吃。 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十来岁的庞秀玉其实暗地里早已哭了好几次,成名带来的不仅是荣誉和赞扬,也有压抑和不安,成年人尚未不一定能把握住这种压力,何况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 在庞秀玉的父亲看来,女儿这辆跑车已经开动了,就不能停下来,必须趁热打铁,一路狂奔到底,但他没有考虑过,这样不系安全带的疯狂疾驰,车子在路上坏了怎么办?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是庞秀玉名气最鼎盛的时刻。 签售会、演讲,各种活动应接不暇,同学想找她签名,找了8次都没找到人,学校对她而言,形同虚设。 长期没上课的恶果很快就显现出来,庞秀玉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过多的商业活动,让她找不回昔日的学习状态。 虽然学校领导也曾对她采取过诸如换班级、补课等措施,但都没有显著的效果,见惯了四轮驱动的风景,如何领悟"两轮人力"的有趣。长期离开课堂,除了让庞秀玉成绩下滑,也使她与同学逐渐疏远。 那几年,庞秀玉赚的钱让家庭经济条件有了很明显的改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矛盾的爆发,面对采访,她的母亲朱丽丽怒斥丈夫长期家暴,动不动手脚相加,母女俩人快过不下去了。 1998年3月,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庞秀玉被母亲拉着,疯狂逃出家门,一个多月后,她的父母正式离婚,父亲搬走了,留下她和母亲,以及4万块钱生活费。 同年,庞秀玉的母亲患上糖尿病,需要医治。 曾经的灯光已经不在,家庭骤变,学习成绩长期不合格,这一切都让庞秀玉感到窒息。 天之娇女的"外衣"被一步步撕开,深重的压力无处诉讼,退学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那一年,她16岁。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退学不是庞玉华悲剧人生的终点,而是开端。 她以为自己已经在漫长的冬天熬过十几年,殊不知退学之后,才是踏入冬天的开始。 初中没有毕业,要文凭没文凭,要体力没体力,无奈之下,庞秀玉只能到餐馆做服务员,母亲则在一户人家当保姆,两人居无定所,只希望能租到最便宜的房子。 在餐馆当服务员的那段时间,庞秀玉遇到了一个大她16岁的男人,对方嘘寒问暖,倍加关心,甚至提出了供她上大学,十来岁的女孩遇到情场老手,结局可想而知,一次酒后,她被强暴了。 面对这样的遭遇,庞秀玉没有选择报警,母亲也当成没事发生,原因是男人提出会为她们租房,每个月给1000块钱生活费,未来一定娶她。 涉世未深的庞秀玉信了,把自己当成未过门的妻子,直到后来男人的妻子找上门,她才知道自己是小三。 看着身边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悲愤又无可奈何,只能起诉男人,试图获取赔偿。 在起诉的过程中,男人离婚了,庞秀玉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富豪,家产足足有700万,但离婚的时候男人已经把钱全部转给了前妻和老丈人,一分钱都没剩下。 这场起诉,最终以男人支付给庞秀玉华和三个孩子每个月1200元抚养费结束。 靠着这点钱,她勉强度过了几年。 同为90年代的"三大文学天才少年",韩寒和蒋方舟以火箭般的速度占据人们的视野,只有庞秀玉以悲壮的方式退出。 网上有人这样评价他们: "三人同在一条赛车道上,韩寒旁边坐着父亲,蒋方舟的旁边坐着母亲,两人都被系好安全带,不紧不慢的开向终点,唯独庞秀玉没系安全带,独自前行,她被换上更快速的马达,加满更激烈的油,拆走了刹车。" 庞秀玉没办法停下来,哪怕她已经知道这辆车濒临解体,冲出赛道,但也只能继续前行,"跳车"只有死路一条,慢慢等待车子没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庞秀玉再一次出现在新闻报道中,是在2005年。 这一年,男人委托朋友告诉她"自己的工作和身体都不太好,已经不能支付抚养费",说完这句话,男人消失在人海中。 26岁的庞秀玉走投无路,既要同时照顾母亲和三个孩子,也要赚钱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她崩溃了,无奈向当地报社救助,这时候人们才知道昔日天才少女的遭遇。 让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庞秀玉求助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工作,也不是希望有人资助孩子上学,而是渴望有一个男人能接受她,好好爱她。 庞秀玉没有想到的是,这番言论在网上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同情的人没几个,嘲讽谩骂的人却一大堆。 幸运的是,一个年长她不少的男人,最终接受了庞秀玉,此后5年里,家庭的所有开销全部由这个男人承担,她一度以为自己的不幸已经过去,美好的人生即将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庞秀玉和那个男人也准备结婚,在结婚前夕,对方提出了要她把三个孩子送走,庞秀玉拒绝了,她最终选择了分手。 通过这段恋情,庞秀玉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一个未婚妈妈,带着三个孩子,走到哪都会被嫌弃。 跑车没有停下,还在一路狂奔。 2010年,人们最后一次见到庞秀玉,她在网上发布消息,细数自己多年来的经历,并称将成立帮扶未婚妈妈的公益组织。 网上找不到她所说的那家公益组织,人们也不知道她前往何处,留下的只有那个倔强而不幸的身影。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那辆载着庞秀玉的跑车依旧在前行,她是否迎来了生命的春天,还是一个人独孤的过冬,外界不得而知。 如果不是今年5月份的时候,叶倾城提及庞秀玉的故事,或许没有几个人记得她。 尽管已经过去了11年,但评论区的看法依旧没有变,人们指责,嘲笑庞秀玉的"不争气",唯独没有真正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在推崇男女平等和女性独立的今天,庞秀玉的遭遇似乎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是又有几个人想过,庞秀玉的人生悲剧,真的单凭嘲笑和谴责就能解释得清楚吗? 这是一个天才少女把握不住命运的悲剧,也是一个女孩在大众视野下被毁掉的故事。 教育家朱清时曾说:"对待教育要少一些干涉,多一点敬畏。" 然而,纵观庞秀玉的一生,外界对她的干涉远多于敬畏,这不仅是庞玉华悲剧人生的凶手,也是当时环境下的缺陷。八九十年代,少年作家盛行,各类杂志和学校都在培养属于自己的"明星",这样的风气下,庞秀玉的诞生似乎不难理解。 "教是传授知识,育是培养成人",从被"改造"成跑车,强拉上赛道,到最后冲出赛道无法停下,只有读懂了这三段人生经历,才能真正理解庞秀玉的人生。 第一段人生悲剧是庞秀玉的父亲,他不明白"万物自有生长过程"这个道理,一味催化年纪尚小的女儿,将其当成实现自己理想的试验品。 回忆童年,庞秀玉说自己一看到书就感到压力,有时候会喘不过气。她曾多次梦到自己在学校的操场上,无人陪伴,身边全是书籍。 "没有人可以交流,我好像生活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罐中,繁华世界看似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咫尺天涯。" 庞秀玉原本是一辆"自行车",但在父亲的严厉改造下,变成了一辆跑车,为后来被拉上赛道埋下伏笔。 第二段人生悲剧是外界所给予的,人们热衷于塑造"少年作家",但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关注孩子的身心健康。 过早将涉世未深的孩子拉上成年人的名利场,带来的只是一时的繁华,剩下的却是一世的狼狈。 为了让庞秀玉这辆跑车获得更好的名次,部分人疯狂造势,宣传她的成功,这无异于给一辆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车子换上更强力的马达,和更伤车的机油。 第三段人生悲剧是庞秀玉的母亲,作为一位母亲,她并没有给到女儿足够的建议,在和丈夫离婚之后,母女两人四处流浪,没有经验的庞秀玉被推向社会。 在这种关键时候,本该看管好女儿成长的母亲,每天只是以泪洗面,叹息她的命运。 懦弱,没有主见的母亲让16岁的庞秀玉倍感孤独和无助,在社会的大染缸中,她只能试图去靠近任何可以温暖的人,哪怕对方会灼伤自己。 没有仔细分析这三段人生悲剧,你会觉得庞秀玉只不过是个有才华,没能抓住机遇的倒霉少女,但仔细分析了这三段人生悲剧,你会明白她的人生充斥着无奈,一直被推着往前走。 时至今日,就算庞秀玉幡然醒悟,决定重启人生,但三个孩子的存在,也会让她的翻身难上千万倍。 教育不是儿戏,成才的重要性远比成人要来得小,让孩子先学会做人,才能懂得做事。 往事不可追忆,庞秀玉的故事再次被人提起,得到的不应该只有谩骂和谴责,人们更应该理解和沉思。 对于庞秀玉而言,她的一生,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