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个故事,你还敢再打她吗?
我望着眼前这对看似普通的夫妻,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刷新了我对婚姻认知的所有底线,在他们看似平静的关系中,充满了谎言,暴力和欺骗。
我深深地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我失败了,那么,他们的婚姻将滑向更深的深渊。而这个失败,于我而言,也将成为我从业以来最大的滑铁卢。
我闭上双眼,开始回忆所有的细节,一幕幕画面像电影一般在我的头脑中不停地闪过。
妻子"挑衅"的眼光,丈夫痛苦的神情,妻子躲避我的轻触,丈夫哭红的双眼,妻子刻意的冷漠,丈夫无奈的叹息,妻子离去时不耐烦的神情…
猛地,我睁开双眼,我意识到,我将最重要的线索漏了。
1、
我叫简慧,一名心理咨询师。从业二十余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而这对夫妻…,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清早,我如往常一般进入自己的工作室,打开音乐,音乐有助于我放松神经,以更好的状态进入到咨询中。
"慧姐,今天有预约,是一对夫妻。女,30岁,公务员;男33岁,企业高管。目前没有孩子,预约里没有留任何方向性咨询诉求。"我的助理给我简单汇报着今天访客的资料。
"两个人一起来吗?"我问道
"是的,一起来,是个不错的开头不是吗?"助理调皮地眨眨眼。
我点点头,的确,一般婚姻咨询,往往都是只来一个人。来两个人,说明大家有共同解决问题的意愿,的确是个好的开头。我望向窗外,清早的阳光微微地照进来,一切都是个好的开端。
这对夫妻,很准时,八点半坐到了我的对面。
一如既往,我要先与他们建立资访关系。简单地介绍完毕,一切都还算顺利,我打算进入正题了。
"二位来找我,有什么诉求吗?"我问。
"我要离婚",妻子很坚定地说。
"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妻子用眼睛瞟了一眼丈夫,补充地说了一句。
我注意到她瞟过去的那一眼,那种目光的意味是"挑衅"。
"她不想离婚",我很快就做出了判断。不要听她说的,看她做的,经验告诉我,一个人往往会"说反话"。
我点头,又转向丈夫,问道"您呢?"
丈夫看着我,目光有些复杂,我在他的目光中很难捕捉到明确的信号,他说"听她的吧。"
好的,看来这不是个复杂的问题。两个人愿意一起来,妻子"言不由衷"的表述,丈夫"欲拒还迎"的架势,应该很快就能调整好。
我心理飞快的计划,打算采取先分后合的咨询方式。我先请了妻子,因为她的情绪流动很剧烈,一般越剧烈,越容易找到突破口。
2.
妻子坐到了我的对面,她倔强地微微抬着头,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我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坚持离婚的理由吗?"
"是的,我要离婚,我要尽快离婚,我要结束这段关系,我要离开她。"妻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后面那句简直激动地喊出来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情绪反应超出了我的想象,与她刚开始时那种"挑衅"的目光完全不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给她递了一杯水,轻微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喝点水,咱们慢慢说,不着急。"
我注意到我拍她肩膀时,她躲了一下。"她不喜欢被碰触"我得到了一个细节。
妻子仿佛在努力地克制什么,她喝了点水,把水杯放到了比较远的地方,远的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一般人不会放到那么远,再喝水去拿杯子会很麻烦。
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个细节,就见她渐渐地拉起了她的衣服,先是两个袖子,然后是裤腿,最后她干脆脱下来上衣,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喉咙哽咽,一种想哭的感觉迅速涌上来。
那是怎样一副躯体,遍体鳞伤,四肢布满了红痕,应该是用绳子捆住的痕迹,上身胸部之下,都是齿印,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我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因为我现在还是一个咨询师。
她慢慢地重新穿戴整齐,默默地坐回原处。
问题已经很明白了,"家暴",典型的"家暴"。难怪她离婚的心意这么坚决。换做那个女人,这个婚也得离啊。
我问"报警了吗?"她摇摇头。
我又问"你想离婚,他威胁你吗?"她还是摇摇头。
我继续问"那你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她终于抬头看着我,我很好奇她此时此刻的神情,那种神情不是"终于被人看到委屈"的解脱感,反倒是有种我说不出来的抗拒感。
她说"我们的事情你解决不了。"
对妻子的咨询结束了,这个女人带着一身伤离开了我的工作室,留下了一连串的疑问给我。
3.
丈夫坐在我的对面。
老实说,我的心情很复杂,因为我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人,居然对自己的妻子能下得了那样的毒手。
"衣冠禽兽"我的脑子里面蹦出了这个词,我有些愤怒,因为任何一个女人看到同性受到那样的伤害都不会无动于衷。
"你,打了她?"我直接开口,语气有点冲,我意识到了,我的情绪有些失控,这会影响我"中立"的判断,我迅速调整着自己。
丈夫低着头,两手深深地插到了头发之中,十分的懊恼和烦躁。再抬头时,我居然看到他的双眼通红,丝丝泪水,赫然可见。
"我爱她,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爱她。"丈夫痛苦地揉着他的脑袋。
"爱她为什么要伤害她,你的爱我看不懂"我表达着我的观点。
丈夫将头深深地埋进两手之中,嘴里含混不清地在说着什么,我仔细分辨,似乎能听到他说"你不懂的,我也不懂她。"
我尝试突破一下,"你们来了,就是想解决问题。但是,到现在为止,我看不到你们想要解决问题的努力。我所见的是,你家暴了你的妻子。"
"不,那不是家暴,你不知道,我都快要被她折磨疯了。"丈夫痛哭失声,像做了一个极重要的决定,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纸,扫了一遍,有些瞠目结舌。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我能够想象的范畴,纸上写的是一份合约,严格来说是一份男女之间的"亲密行动指南"。
要用绳子捆住我,必须要捆出血印之后才能继续后面的行为
亲我时要用牙齿咬我,要咬出血来,每亲三下就要用力地咬
要不停地打我,让我发出惊叫声,然后用布捂住我的嘴,让我有窒息感…
要让我有死亡的感觉,越近越好,越近越好…
后面有签名,分别是妻子和丈夫的。
我拿着这张纸,看着丈夫,他默默地点头说道 "起初,她不跟我亲昵,我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我就一直纠缠。后来,她终于同意了,给我列出这个清单,告诉我如果不按照上面要求的去做,就分开。"
"可是,我,不是变态,把她弄成那个样子,我自己也快要疯了。但如果我拒绝,她就要离婚。我爱她,我真的爱她。我知道她这样是病态,所以就劝她来到这里,希望能救赎我们的婚姻。"
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陷入了深思。他们谁的表述是真的,究竟妻子是"受害者",还是丈夫"被逼如此"?。
4.
一个月过去了,咨询展开了三次。这对夫妻的问题始终缠绕着我,两个人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有问题。
我回忆所有的细节,妻子的,丈夫的,一幕幕画面不停地在我的头脑中闪现。最终,画面定格在妻子将水杯推向很远的地方。
是妻子,没错,是妻子。
妻子的很多行为,在她满身的伤痕之下,被我误解为"怕"。实际上,还有一种可能的解释,那就是"拒绝"。
正常人际交往过程中,合理的碰触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拒绝合理的碰触,那么,原因应该指向
童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重要的线索被我忽视了。她的那一身伤,的确误导了我思考的方向。
这对夫妻如约而至,我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了。
他们落座,我倒了两杯水给他们。妻子依然拿起一杯喝了一小口,然后迅速放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看到了突破的机会。
我问妻子"为什么把水杯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下回再喝多不方便?"
妻子看了我一眼,冷漠地说道"放得近了,杯子会打掉"
这个答案显得"不符合常理"。我继续问道"怎么会打掉呢?"
妻子大概没想到我会对这个问题穷追猛打,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会打掉,就是会打掉。"
通常不合常理的地方一定是有问题的,我没打算放过去,"打掉会怎么样呢?再倒一杯就好了啊"
妻子突然站起来,对着我大声地喊着"打掉了杯子就会被打的,你知道不知道?"
丈夫看到这一幕,站起来想要去安抚妻子,但是被我用眼神阻止了。因为我看到了契机,我就要在这个点上,破了妻子的防御。
"谁会因为打掉一个杯子打你?"
妻子有些慌乱,她开始整理她的头发,看得出来,她在努力控制她的情绪。
可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我望向妻子,她的双眼里,分明是慌乱不堪。
我稳稳声音,尽量听上去平和些,"跟我说说你的父母吧?"
"不"
"不,不,不"妻子尖叫起来。
连连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退无可退了,就蹲下来,缩在墙角。
丈夫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我走上前,心理有些矛盾,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如果她心理承受不住,人可能直接崩溃;不继续,她一定不会再来了,他们的婚姻…
我蹲下身,轻轻地触摸她的肩膀,她还是在躲避,抱着头不肯看我,几乎在一瞬间,我有了决定。
她愿意来就说明她有意愿拯救她的婚姻,丈夫对他的爱就是她的支撑。
不再犹豫了,我要开始对她进行"手术刀"式的剖析。
"杯子打掉了会被爸爸打吗?"我试探的问了一下,因为不清楚她的问题到底跟谁相关,所以只能逐一排除。
她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话。
"杯子打掉了,妈妈会怎么样,"我接着问
不用她回答,从她的反应我已经看到了答案。
当我的口中发出"妈妈"这两个音时,她开始剧烈地抖动,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着什么,我上前仔细听,她在喃喃自语"妈妈爱我,妈妈爱我"
我靠近些,扳过她的肩膀,她紧闭着双眼,我呼唤她的名字,想让她睁开眼睛。
闭眼会让人掉进自己情绪的漩涡,睁开眼睛才能回到现实
丈夫也上前,跟我一起呼唤她的名字,我们得把她拉回当下。
不知过了多久,如果我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可能就放弃了。
终于,她睁开了双眼,满眼的血丝,那双眼里凝结的失落,仿佛历经了一万年。
我再次呼唤她的名字,将她的意识集中到我这里,看到她眼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彩,我知道她回神了。
不能放弃,虽然她已经濒临崩溃,放弃就意味着她再没有机会得到救赎。
我再次问起了那个问题"杯子打掉了,妈妈会怎么样?"
"妈妈,妈妈会打得"妻子一边说着,嘴角还露出一丝笑容。这抹笑容被我捕捉到了,这是跟当前事件完全不对称的表情。
"妈妈打你,你高兴吗"我问道。
"高兴啊,她打我,说明她在乎我,爱我啊。"妻子一边哭,一边笑,表情诡异得像个"鬼"。
"谁说打就是爱呢?"我继续问道
"妈妈,妈妈说的,她不会骗我,她打我就是爱我","就是爱我","就是爱我",妻子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仿佛是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她像个怒兽,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嘴里却不停地念叨"妈妈爱我,妈妈爱我的"。
我长出一口气,她心理的那个脓疮我看到了,现在我要挑破它。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丈夫,丈夫心领神会地走到妻子的背后,轻轻地搂住了她。
"所以你就要求你的丈夫以打你的形式表达爱?"。我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个结论。
我知道,这句话将会是那把锋利的手术刀,直指她的脓疮,她会很疼。
果然,仿佛是一记重锤,猛地击中了妻子的内心,她瘫坐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她的丈夫,紧紧地搂着她,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背,泪如雨下。而她,窝在丈夫的怀里,放声大哭,似乎已经不再抗拒他的抚触。
我望着眼前的一切,精疲力尽,仿佛完成了一场战斗,跌坐在椅子上。
5.
个案有了明确的线索,症结找到了,妻子从小被妈妈虐待,每次虐打的时候,妈妈都会说"因为我爱你,"
然而,她明确地知道,这样的打不是爱。
一个孩子怎么能在内心承认,妈妈不爱自己呢,于是她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妈妈打自己才是爱"。
宁愿挨打,不愿承认"不被爱"。
这种"扭曲"的相处模式,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被一同带进了亲密关系中。
还好,她的丈夫是真的爱她的。她找到了今生救赎的希望。
我拿出咨询手记,想起美国当代著名作家芭芭拉的一句名言:
母性的力量胜过自然界的法则。
提笔,落纸:
但愿对所有孩子而言,母亲的力量是创造,而非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