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女人2不再致命
终于,《致命女人2》在万众期待中开播了。
9.1的豆瓣评分看上去很美,但着实有些名不符实。
《致命女人2》剧照
部分观众怀着对《致命女人1》的一腔热忱,毫不吝惜地给出了情怀五星;另一部分理智观众则在迟疑中观望,觉得新故事惊艳不再。
有一点可以确定:若还是如头两集一般不温不火地发展下去,《致命女人2》将会陷入"续集拉胯"的魔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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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致命女人1》横空出世,在各大平台上斩获屠版好评。
一栋豪宅,三个时代,三个女人被串联起来。生活在60年代的贝丝安、80年代的萨蒙妮、2019年的泰勒面临着同一困境:丈夫出轨。
《致命女人1》剧照
三人的处理方式也反应了时代旋律和性格差异:全职主妇贝斯安试图挽回丈夫的心,逼走丈夫的情人;萨蒙妮干净利落地和丈夫摊牌,让他收拾东西离开;泰勒选择开放式婚姻,试图寻找"三人行"的平衡与和谐。
但观众知道,这些和平是暂时的。因为片名写得很清楚:Why Women Kill。主角中必有女性,会手持屠刀,走上杀人之路。
《致命女人1》的吸引力根源就此形成——杀夫。哪个(或哪些)女性选择了杀死丈夫?促使她们动手的真正缘由是什么?丈夫死后,她们又会选择怎样的生活?
观众在漫长的追剧过程中互相讨论、争相发表看法,实现了自我表达的欲望,也完成了对剧集本身的二次创作。
《致命女人1》剧照
十万观众在《致命女人2》的页面点击"想看"标签的背后,仍是对杀夫情节乐此不疲的追寻。
但它恐怕会令人失望。虽然明晃晃打着"Why Women Kill"的招牌,但行的是"Why are women killed"(为什么女人被杀)之实。
第二季开篇,伴随着故作神秘的开场白,来到了1949年的美国小镇。
兽医伯特伦的妻子阿尔玛是一个笨拙的家庭主妇,面对人际关系,无法做到如丈夫女儿般如鱼得水。但她却无比希望自己能在阔太太聚集的花园俱乐部里拥有一席之地。
《致命女人2》剧照
《致命女人2》的头两集,算上台词里提及的死人,一共死了不少无辜女性。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兽医伯特伦,他热衷于执掌生杀大权,向病入膏肓之人注射安乐死的药剂。
阿尔玛知晓了这一秘密,却放弃了去警察局报案。邻居发现了伯特伦的秘密,并意外死于她家庭院。很快,阿尔玛便和丈夫坐在了同一条船上,尝试着埋尸灭迹。
《致命女人2》剧照
不知是不是因为导演之一的伊娃·朗格利亚演过《绝望主妇》,《致命女人2》的剧情发展像极了低配版《绝望主妇》。意外的死人、活人的秘密、错综的关系,被细细密密编在了同一张网内。
作为一部普通悬疑剧,《致命女人2》是合格的;作为《致命女人1》的续集,它有些不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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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女人2》的编导心理大概是这样的:不能局限于"杀夫"主题,必须玩出新花样,不然观众会厌倦。
于是,在《致命女人2》中看到的是"变态自恋狂凶手"——伯特伦身为兽医,却渴望生死予夺的更大权力。他认为病重之人没有待在人间的理由,便对他们痛下杀手。
这种心理和尼采提出的"超人哲学"有相似之处,默许强者活着,弱者死去,自认为是灭世主。同样的凶手属性,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赋予过《罪与罚》的主角。
《致命女人2》剧照
然而,站在观众的立场上,对丈夫赶尽杀绝的愤怒妻子和自有一套杀人逻辑的变态医生,谁更吸引人呢?
当然是前者。《致命女人1》之所以能一战成名,靠的就是杀夫之妻。
"杀夫",寥寥两个字,包含了太多血淋淋的夫妻龃龉。它也是文艺史上被反复演绎的主题,历久弥新且映照社会症候。
《致命女人1》剧照
古希腊戏剧《阿伽门农》中,"杀夫"是一个伦理悲剧。阿伽门农为向女神献祭,杀死自己的女儿。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在愤怒和悲痛中杀死了他。
面对他人的指责,克吕泰涅斯特拉冷静地说道:"不管你们愿意称赞还是责备,反正是一样——阿伽门农,我的丈夫。我这只右手,这公正的技师,使他成了—具尸首。"
到了台湾女作家李昂的笔下,"杀夫"成为了一个抵制父权和夫权的反抗行为。
孤苦女子林市先后忍受着专制叔父、屠户丈夫、邻居妇人的折磨,如果说前两者是父权和夫权的具化形象,那么后者则是男权社会的牌坊精。肉体的消耗、精神的绞杀,把林市逼上绝路。
电影版《杀夫》剧照
在李昂之后,亦有不少女性作家诠释杀夫主题。池莉的《云破处》、方方的《奔跑的火光》、章诒和的《刘氏女》皆形成杀夫叙事的复调。
比起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更能凸显"杀夫"的暴力美学,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执着于表现杀夫的根源和悲剧。
《天国逆子》中,斯琴高娃扮演的农村妇女因无法离婚和移情别恋而毒杀丈夫,最后又被儿子告发。
《天国逆子》剧照
《孽迷宫》则由伊莎贝尔·阿佳妮和莎朗·斯通两人联手,商量计策对付她们的丈夫/情人。
《孽迷宫》剧照
《致命女人1》在无数"杀夫"主题的文艺作品中吸取经验,成功调制出一盘可口的菜肴。它少了几分阴郁和暗黑的元素,多了几分讽刺揶揄和黑色幽默,在游戏化的呈现中完成对负心汉的报复与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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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作品中的"杀夫"往往是妻子被逼到绝境时的恶逆变犯罪。何谓恶逆变?即被害者在其权益受到侵害时,在各种心理的驱使下变为施害者。
对于作者或编剧而言,以"恶逆变"来解释妻子们的杀夫动机,是一件较为讨巧的事。因为见证了妻子心态转变过程的观众,会不自觉地与她站在同一战线,且道德立场也未失守:我是了解过去的她,才会原谅现在的她。
《致命女人1》中,出轨不是杀夫的唯一理由,因为它不够充分。妻子们发现了丈夫隐藏更深的秘密(如间接杀女),才会开始磨刀霍霍。
《致命女人1》剧照
另一个文艺史上的常见意象可以和杀夫之妻画上等号,那便是"阁楼里的疯女人"。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谈到,"疯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化产物。没有被迫害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的历史。"
同理,妻子们无力抗衡时代的枷锁、无法追求自我意识,因而变成了阁楼(家庭)中的疯癫儿。当疯女人再疯一点,可能就会对迫害者举起屠刀。
疯女人可以是恶女,但一定要杀伐决断、磊落飒爽。如此塑造人物,虽然会引起争议,但会吸引无数拥护她的观众。
《致命女人1》就深谙此道:贝丝安、萨蒙妮、泰勒……哪一位不是讨喜的狠角色?
贝丝安从对丈夫唯唯诺诺到翻身主妇把歌唱,组成妇仇者联盟。每一处转变都深得观众之心,大家乐于看到她的自我意识觉醒。
《致命女人1》剧照
萨蒙妮甫一出场,就带着两米八的女王气场。逼丈夫滚蛋、和女友撕打、睡闺蜜儿子……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让所有人拍手称快。
《致命女人1》剧照
和我们生活在统一时代的泰勒,则是独立女性的代表——养着软饭老公的精英律师。她对开放性婚姻关系的追寻,也代表了当代女性隐而不发的欲望。
《致命女人1》剧照
哪怕剧情存在不少漏洞,哪怕结局强行温情,也抵不过观众对三女主的热爱。这份认同感,足以把《致命女人1》送上神坛。
再来看《致命女人2》,不够讨喜的女性角色让它在开场处就失去了气势。结结巴巴、局促不安、双商掉线的阿尔玛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直到另一位女主角瑞塔出场,局面才开始稍稍回暖:一个不太聪明又爱慕虚荣的蛇蝎美人,觊觎丈夫的财产,巴望着他赶紧离世,自己好和情人双宿双飞。
《致命女人2》剧照
从目前剧情来看,阿尔玛将和上一季的贝丝安一样,后期会发生性格转变。但没有如萨蒙妮一样的角色撑着,观众可能已经等不到阿尔玛slay全场的那天,就选择弃剧了。
《致命女人1》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借助杀夫主题、丝滑转场、精致视听来创造快感机制,让观众在追剧之时获得审美快感与追剧爽感。
《致命女人1》其实并未跳脱肥皂剧框架。它巧妙地打着心理战术,为观众在艰难异托邦里建构遐想乌托邦。不能忽略它对两性悲剧的消费,杀夫从来都不是解决情感问题的最优答案。
但更令人失望的是,《致命女人2》延续了前作缺乏深度、浅尝辄止的特点,还彻头彻尾地失去了爽感,变成了一出平庸而混乱的凶杀戏码。
从这一角度来看,它恐难从当代爽剧中杀出重围,重缔上一季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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