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宇 梁山108将中有很多对师徒关系。 比如操刀鬼曹正,就曾经参加过林冲举办的武术强化班,时间不长,短短三个月时间,就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一则他原本就是屠夫,有祖传的屠法,身体也倍好。二来豹子头林冲是一等一高手,加上教学有方,所以哪怕曹正仅仅是经过突击短训,也能和杨志对战二十个回合。 再比如九纹龙史进,这哥们前前后后拜了八个武师,结果遇人不淑,全是打虎将李忠这样只有三脚猫功夫,骗学费的。但他运气不错,后来遇到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拜师一年,十八般功夫样样精通,尤其枪法得到真传。后来史进和鲁智深交手,竟然四十个回合能打成平手。 当然,当时鲁智深是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发挥上有点障碍。 除了这两人,梁山还有不少师徒组合。列如镇三山黄信是霹雳火秦明的徒弟,浪子燕青从小就被玉麒麟卢俊义收留,本质上也是师徒关系,而笑面虎朱富也曾拜青眼虎李云为师。 这些人不仅仅是有师徒之名,而且有师徒之实。他们不但拜了师,而且确实学到了功夫,武功得到了很大提升。 而在梁山,还有这么一对奇怪的师徒,徒弟的武功比师傅要厉害,但功夫厉害的却死乞白赖地要拜武功差的人为师,这种操作一开始让人根本就看不懂,但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才会发现,这个操作可以打满分。 这对师徒就是宋江和他的徒弟孔明、孔亮。 1、 说起宋江的武功,那就是个笑话。尤其是和其他梁山好汉相比,相差着十万八千里距离。 对于宋江的武功,水浒传原著中有几处进行过描述。 比如在宋江这个角色出场时,书上是这么介绍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 前面两句说宋江写文章、懂官场,用了精通和纯熟两个词,后面说他喜欢舞枪弄棒,学了很多门武功。但至于学得怎样,就不好说了。 后来宋江娶了阎婆惜,一开始新婚燕尔还经常一起休息,结果过了不久,宋江就不履行义务了,作者的解释是: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从这点不难看出,宋大哥对武术是痴迷的,以至于哪怕冷落了新婚小妾,也不放下枪棒武功的练习。 按说,宋江这么勤奋肯练,加上他本身聪颖,饱读诗书,理解力接受力一流,那么他学习武功应该是非常快的,武功也应该十分高强才对。 但是,宋大哥让我们都看走眼了。不知道是因为老宋家没有传武基因,还是因为没有名师指导一直在低层次徘徊,总之,他的武功十分一般,甚至不能称之为武功。 我们来看看宋江同学在武功上的表现吧。 他的第一个对手是阎婆惜,就是给他戴了顶大帽子的人。当时阎姑娘已经和张文远好上了,宋江装作不知道,本来这事大家装糊涂就过去了,哪知道阎婆惜被钱迷了眼,拿招文袋要挟宋江,要断送他的前途。 书上写道:阎婆"把宋江一把结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百""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连忙掩住口道:不要叫。" 然后两人开始谈判拉锯,本来三个条件都谈妥了,但阎婆惜硬是觉得自己吃定了宋江,提出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让宋江拿一百两金子才换招文袋。宋江怒了,就和阎婆惜拉扯了起来。 宋江狠命只一拽,倒拽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嗓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 就算对付手无抓鸡之力的阎婆惜,宋江都累出了一身大汗,可见打架真不是他的强项。 当宋江真正上了战场,或者面临更强一点对手时,就能发现,他的武功更是糟糕透顶。比如在清风山,小喽罗抓宋江那个场景,书上一句话就写得明明白白、 "发声喊,把宋江捉翻,一条麻索缚了"。 在比如在梁山第二次打祝家庄时,宋江"见一丈青飞马赶来",马上"措手不及,便拍马望知东而走"。 总之,从多个场景和细节都能看出,宋江的武功上不了台面,所谓"学得武艺多般",完全就是一种客套话,类似于:你的讲话太有思想了,或者,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场面话,不要太在意。 2、 孔明孔亮这两兄弟,在108将中,也是平庸之辈,但是和师傅宋江相比,他们在武功上面还是要厉害不少。 是长江后浪奔涌起来压住了前浪?不是,主要还是因为宋江的武功确实太差劲,所以随便哪个浪都能盖住宋江这点水花。 那么孔明孔亮这两人的武功到底怎样呢? 我们先来看一个故事。 当时武松从蜈蚣岭干掉飞天蜈蚣王道人后,一路疾行到了白虎山下。武松有个特点,十分好酒,可以说是无酒不欢。即便是在逃命的路上,肚子里的酒虫也在蠢蠢欲动。 在白虎山脚下的一个乡村酒店里,一身头陀装扮的武松提出要喝酒,而且还要吃肉。店家明确告诉武松,有酒,但没肉。 只能喝寡酒,索然无味,越喝越有气。 就在这时,酒店进来一个人,还带着几个小兄弟,书上写道:只见外面走入一条大汉,引着三四个人入店里来。武行者看那大汉时,但见:顶上头巾鱼尾赤,身上战袍鸭头绿。脚穿一对踢土靴,腰系数尺红膊。面圆耳大,唇阔口方。长七尺以上身材,有二十四五年纪。相貌堂堂强壮士,未侵女色少年郎。 这哥们就是孔亮,看得出,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还是一匹小帅哥。孔亮一进来店家就把肉端出来,把武松气坏,结果发生了打斗,武松随便一巴掌,把店家半边脸都扇肿了。 太不像话了,小帅哥孔亮看不下去,要主持公道,和武松过过招。年轻人啊,往往一腔热血,但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当然,孔亮一看武松的样子,也知道对方不好惹,所以没有主动进攻,而是摆开了架势,迎战武松。武松根本就不管这些套路,直接开打。 书上写道: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入怀来,只一拨,拨将去,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里做得半分手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里敢上前来。武行者踏住那大汉,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 两招就被放倒,然后还挨了武松二三十拳,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孔亮的攻击能力太差,但抗击打能力还是不错,因为武松打死一头老虎只需五十多拳。 孔亮挨了打,作为兄弟的孔明自然不会旁观。 由于手下通风报信,孔明很快带了三十多个帮手杀到。水浒传是这样描述孔亮的外形: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伙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丝衲袄,手里拿着一条哨棒,背后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杷白棍。 没有意外,也是小帅哥。 但是这次武松遭了,因为对方人数多,加上刚才喝醉了,直接就被按倒,被抓到孔府后捆起来一顿暴打。 那么这两兄弟的武功到底怎样呢?从他们上梁山后的表现来看,他们连合格都不算,因为他们基本上没有参加什么战斗,也没有什么战绩。 孔明在和呼延灼交手时,没过招几下就被呼延灼活捉。 3、 孔明孔亮的父亲,孔老太爷是个老江湖。 他早年就认识宋江。对于一般人来说,认识就认识了,大不了偶尔写封信寒暄一下,真正遇到事情了,估计十有八九会避之不及。 而孔太公不一样,他不仅仅是给宋江写信,而是多次派人去郓城县宋江家里探望。嘘寒问暖,各种关切。尤其是在宋江因为杀了阎婆惜,被衙门通缉,已经没有了押司身份,前途一片灰暗,甚至完全有可能被抓紧大狱的情况下,孔太公依旧派人到宋江家里,打听宋江到底去哪里了,邀请宋江去白虎山自己家里避难。 熟话说,患难才能见真情,孔太公这种举动就不仅仅是见真情的问题了,而是冒着生命危险提着脑袋去关心和保护宋江了。 这一段,宋江自己都提到过。 当时武松被孔亮带了三十个人抓上了白虎山孔府,一顿暴打之后,发现宋江竟然在孔府,然后宋江就说出了前后经过。 宋江对武松说:"我自从和你在柴大官人庄上分别之后,我却在那里住得半年。不知家中如何,恐父亲烦恼,先发付兄弟宋清归去。后却收拾得家中书信说道:‘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头气力,已自家中无事,只要缉捕正身。因此已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追获。’这事已自慢了。却有这里孔太公,屡次使人去庄上问信。后见宋清回家,说道宋江在柴大官人庄上。因此,特地使人直来柴大官人庄上,取我在这里。此间便是白虎山。 宋江是完全架不住孔太公的盛情邀请,加上他当时确实深陷囹圄,走投无路,所以就只好来到白虎山。 到了白虎山,孔太公对宋江丝毫不敢怠慢,杀羊宰猪,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一应俱全,安排得井井有条。宋江此时已是通缉犯,前途灰蒙蒙,黑压压,内心一片沼泽,正郁郁寡欢。 就在这种情况下,孔太公依旧厚礼相待宋江,让宋江感受到了人间的真情真爱。 而就算是后来武松稀里糊涂被孔明绑上梁山,当得知是宋江的兄弟时,对武松也是礼貌有加。 书上写道: 两个在孔太公庄上,一住过了十日之上,宋江与武松要行,孔太公父子那里肯放?又留住了三五日,宋江坚执要行,孔太公只得安排筵席送行。管待一日了,次日,将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皂布直裰,并带来的度牒、书信、界箍、数珠、戒刀、金银之类,交还武松;又各送银五十两,权为路费。宋江推却不受,孔太公父子那里肯,只顾将来拴缚在包裹里。宋江整顿了衣服器械,武松依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带上铁界箍,挂了人顶骨数珠,跨了两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里。宋江提了朴刀,悬口腰刀,带上毡笠子,辞别了孔太公。孔明、孔亮叫庄客背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余里路,拜辞了宋江、武行者两个。 看看,不但安排酒肉宴席,还做了新衣服,走的时候还给路费,甚至辞别的时候,还专门送宋江和武松走了二十多里路。 做人当作孔太公啊。 4、 宋江被孔太公的盛情给感染了,答应收孔明孔亮为徒。 宋江心里门清,孔太公之所以对他那么好,肯定是有所图的,目的就是为了搞好和他的关系。要维系彼此的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个大家都认同的身份,比如认个干爹,认个表妹什么的。 而对于孔明孔亮来说,认宋江当干爹似乎不太恰当。当然,这事难不倒孔太公,于是安排他们拜宋江为师,请宋江教他们武功。 宋江当然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也知道自己在武功上的斤两,如果真以武功来论,他没有资格当孔明孔亮师傅,但他知道,能否教武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这个身份,尤其是对于孔太公来说,让孔明孔亮拜宋江为师,等于将他们家和宋江的关系牢牢栓在了一起。 至于宋江在武功上教了两人什么,宋江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甚至说得很模糊。他曾对武松说起这事道: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 点拨一下而已,可能就是理论指导。宋江能教孔明孔亮什么武功呢?鬼才知道。 孔太公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知道自己两个儿子不会有大出息,甚至以后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提前布局,建立和宋江的这层关系。 果然,孔明孔亮不负他的期待,落草上了梁山,而梁山的寨主就是宋江。 师傅宋江是梁山老大,徒弟孔明孔亮混起来就洒脱多了。 尽管他们两人在梁山108将中的排名并不高,分别排列第62、63位,但他们的工作安排得太轻松,太有意思了。 因为他们的岗位名叫:守护中军,也就是宋江的保镖。 宋江有四个保镖,马军方面是吕方和郭盛,而步军方面就是孔明和孔亮。前面两人的武功在梁山虽然不算一流,但是作战骁勇,且还算武功高强。而孔明孔亮呢?武功弱鸡啊。 没关系,他们的师傅叫宋江,光这一条就够了。 除了工作十分清闲,他们的住房福利也得到了完全保障。 梁山108将大聚义后,宋江组织大家排座位、吃果果。梁山那么多人,加上小喽啰和员工家属,住房是个很大问题,但孔明孔亮完全不用担心,这些都包在师傅身上。 水浒中写道: 忠堂后建筑台一座,顶上正面大厅一所,东西各设两房。正厅供养晁天王灵位,东边房内,宋江,吴用,吕方,郭盛;西边房内,卢俊义,公孙胜,孔明,孔亮。 也就是说,孔明和孔亮就挨着梁山核心管理人员住,享受一般人无法得到的待遇。 5、 宋江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孔明孔亮是他的徒弟,虽然他没教什么武功给两人,但是师徒关系是确定的,彼此的感情和信任是有的。 当时的梁山,情况还是很复杂。 卢俊义被宋江和吴用陷害上了梁山,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服从宋江安排,但是他武功那么高,架不住他一旦想弄出点幺蛾子,比如联合林冲、秦明等人,宋江还真不一定招架得住。所以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看住他。 防范于未然,就必须要从防范武功最高、能力最强的人入手。而孔明孔亮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让他们做这个工作,宋江放心。 我师父是宋江! 凭着这个身份,孔明孔亮在梁山风生水起。 但是,机会就是陷阱,靠山就是火山。孔太公看准了宋江是个人才,却没有预料到孔明孔亮的结局。 在征讨方腊的过程中,因为作战需要,孔明孔亮被派去支援阮氏三雄打昆山。按说,领导身边的红人一定会小心保护,确保不出意外。但意外还是发生了。过了不久,阮氏三雄报告宋江说,孔亮掉进水里淹死了。 你阮氏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水性了得,怎么孔亮就被淹死了?这不科学啊。 读过水浒的都知道,阮氏三兄弟是晁盖的铁粉,晁盖被宋江取代后他们其实心里是十分难受的,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宋江亲自把徒弟放到他们手下,那肯定要收拾收拾。 由此可以得出,孔亮的死,阮氏是脱不了干系的。 但宋江又能怎样呢?成立调查组?还是直接把阮氏干掉?显然都不行。 而孔明不久后,也在杭州病死。 两人结局,不免让人唏嘘。 世事就是这样,眼见你起高楼、眼见你宴宾客、眼见你楼塌了。你昨天挡住了别人的太阳,那么明天别人就会让你看不到后天的太阳。 有关系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事事处处都仗着关系,那么关系将最终给你致命一击。 6、 回过头来看,孔明孔亮拜师宋江,到底学到了什么东西呢? 按说,宋江的长处在于写文章、玩权术、搞管理,作为郓城县优秀文职干部,他工作经历、文化程度、社会阅历、个人声望都摆在那里。如果说要教孔明孔亮识字断文,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孔太公恰恰提出让宋江帮忙点拨二孔的武功,这不是为难宋江吗?其实不是,这恰是孔太公的高明之处。 孔明孔亮是什么货色,作为父亲的孔太公比谁都清楚。他也知道宋江于武功一事上没有什么建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建立彼此关系。孔明孔亮的武功无论如何都比宋江要好,宋江是否指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师徒名分。 对于宋江来说,他当时是朝廷命犯,陷入人生最大的低潮之中,他也需要有人帮助他渡过难关。 孔太公这么热情,冒着被人告发窝藏罪犯的风险收留宋江,而且每日大鱼大肉,总得还个人情吧。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宋江也心知肚明接受了孔明孔亮拜师。 所以,拜师不是一定要学东西,拜师恰是一种链接关系的方式。收徒,也不是非得要教给徒弟什么东西,而是为了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