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了选秀偶像勇气去演甜宠剧？

　　作者 | 佳迪
　　编辑 | 周矗
　　2019年5月，在《创造营2019》第三次公演舞台上，何洛洛、刘特、任世豪被分到了同一组，合作表演了一首《宣言》。
　　（《宣言》舞台，左三四六分别为何洛洛、任世豪、刘特）
　　在舞台上，他们既是并肩作战的学员，也是同台竞技的对手。彼时，镜头前的少年们穿着修身的西装制服，梳着精致的妆发，用微笑迎接属于他们的掌声和尖叫。
　　或许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后，在命运的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会在5月的荧屏里再度相会。他们依旧是对手，依然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创造营里的学员，而是甜宠剧中的＂限定男友＂。
　　5月11日，主打高概念都市言情的网剧《完美的他》首播，何洛洛以虚拟男友的形象首次亮相影视剧；5·20当天，优酷推出现代轻喜甜剧《一不小心捡到爱》，一同上线的，还有刘特扮演的高冷总裁凌越；28号，校园青春剧《我和我的时光少年》在腾讯视频播出，任世豪在剧中出演中二少年施澈。
　　打开2021年优爱腾芒四大平台的甜宠剧片单，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选秀偶像出现在主演名单中。从2018年《偶像练习生》的朱正廷，到2020年《青春有你2》的虞书欣，一大批新兴偶像正在高调入场。
　　与之相对的是，没有流量基础的新人演员正在被边缘化。
　　除偶像艺人外，甜宠剧片单中的主演大多都是有知名代表作的上升期演员，例如凭借《想见你》大火出圈的施柏宇，又比如从《风犬少年的天空》中走入大众视野的张婧仪。
　　甜剧市场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改变？大批新入场的流量偶像，到底在甜剧市场值几分钱？甜宠剧的＂新人时代＂
　　作为近五年兴起的一种类型剧，甜宠剧在市场中其实并不＂新＂。
　　制作过《奈何BOSS要娶我》的华晨美创创始人陈益韬告诉娱刺儿（ID：yuci-er），甜宠剧的拍摄手法与以前的爱情剧并无很大差异。＂甜宠＂这一概念的产生更像是互联网时代下的一种惯用营销手段——通过将某一类型标签化以便广泛传播。
　　所以，什么样的剧集才能被归为甜宠剧？
　　骨朵网络影视在《甜宠网剧报告》中给出的定义是，所谓＂甜宠剧＂，指的是以男女主角的爱情为主要看点，以颜值为第一生产力，剧中含有大量爱情甜蜜情节、故事结局走向欢欢喜喜大团圆的这类剧集。
　　艺恩数据分析师李敬蕊在接受壹娱观察采访时提到，2016年台网联播剧《微微一笑很倾城》就是一部非常典型的甜宠剧。
　　这部由郑爽、杨洋主演的校园青春剧，讲述了校草大神肖奈与美女学霸贝微微之间的爱情故事。两人初识于网络游戏中，在现实中关系逐步升温，因而相恋，最后相守。
　　作为甜宠剧的标杆，《微微一笑很倾城》十分擅长借用对话制造糖分。剧中的经典台词＂不巧，我在等你＂曾撩拨无数观众的少女心。
　　纵观甜宠剧的衍变历程，不难发现，甜宠剧的发展轨迹与网络剧有很大的重合度。
　　（图源：骨朵网络影视）
　　据艺恩数据统计，到2020年，甜宠剧在播出网剧总量中占比已达44%，成为网剧内容的重要类型。
　　2014年网络剧元年开启之时，制作机构和产业尚处于发展初期，缺乏投资的网剧市场呈现出一种原生态的景象。
　　由于制作成本较低，网剧多选用新人演员。
　　作为2015年网剧市场中的一批黑马，古装喜剧《太子妃升职记》凭借24亿7000万的播放量断层第一，一举捧红了张天爱、盛一伦两位主演。在出演该剧之前，两人在演艺圈中基本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
　　（图源：骨朵网络影视）
　　尽管《太子妃升职记》大火之时，甜宠剧还未＂自成一派＂，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对古装言情类甜宠剧的产生和发展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其中便包括17年的《双世宠妃》。
　　也是在2017年，《双世宠妃》《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等一系列＂网络甜剧＂热度飙升，播放量分别达到42.4亿和30.9亿，＂甜宠剧＂一词开始进入大众视野。
　　陈益韬在这一年嗅到了甜宠剧市场的商机，于是在次年创立华晨美创，一头扎进甜宠剧的制作中。在他看来，甜宠剧的市场环境风云变幻，想要获利，必须求快。
　　2018年5月成立的华晨美创，在2019年年初就迅速推出了第一部甜宠剧《奈何BOSS要娶我》，并凭借29.4亿的播放量成为当年的爆款。
　　然而，无论是《双世宠妃》中的邢昭林和梁洁，还是《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中的胡一天和沈月，亦或是《奈何BOSS要娶我》中的王双，彼时的甜宠剧选用的大多都是没有什么知名度的新人演员。
　　但对于有上星需求的大IP而言，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2016年由郑爽和杨洋主演的青春甜宠剧《微微一笑很倾城》，到2019年到杨紫搭档李现主演的《亲爱的，热爱的》，再到2021年即将播出的由杨紫、肖战主演的《余生，请多指教》，头部流量演员一直牢牢占据着市场中的大IP。
　　曾参与包括《孤芳不自赏》《择天记》在内的多部大IP制片工作的小文告诉娱刺儿（ID：yuci-er）：＂一旦要上星或者上卫视的话，他们对艺人是有硬性的要求的，至少要脸熟，这是一方面。另外一个方面，一旦是投资额比较大的，他们需要把这块投资额找一个出口，肯定是选艺人这块出的话会更方便一些。＂偶像＂入侵＂甜宠剧
　　据艺恩数据统计，甜宠剧的数量占比从2018年的29.0%，逐步上涨到2020年的32.4%，甜宠类型正逐渐成为剧集市场的宠儿。2020年，甜宠剧播出数量高达133部。
　　（图源：艺恩数据）
　　随着数量的激增，市场竞争加剧，甜宠剧原有的制作方法论已不再适用。
　　陈益韬也察觉到了这一点。19年华晨美创推出的包括《奈何》系列在内的几款甜宠剧，均取得了不错的市场反响。20年华晨美创乘胜追击，接连上线了《奈何BOSS又如何》《嘉人本色》《夏夜知君暖》三部作品，但都不达预期。
　　陈益韬意识到，想要破局，制作公司就必须不断探寻市场变化、寻求突破。回归到最基本的制作层面上，就意味着要在内容、演员、技术等方面有所升级。
　　于是，在局中人的推动下，甜宠剧市场开始发生变化，演员年轻化就是其中之一。
　　19年，刘人语在出演校园甜宠剧《致我们甜甜的小美满》时，仅有18岁。而在5月28日上线腾讯视频的《我和我的时光少年》中，主演邓恩熙年仅16岁。
　　一方面，由于很多甜宠剧都是校园青春题材，选择更年轻的演员会更加贴合人设。另外一方面，小文提到，现在用户群体已经从85-90后过渡到95后甚至00后，甜剧的受众开始显现出一种低龄化趋势，年轻演员更加能赢得年轻观众的喜爱。
　　在市场口味年轻化的趋势下，一批偶像艺人开始入场。
　　随着越来越多的甜宠剧立项，市场急需更多的新鲜血液。另一边，2018年偶像元年开启后，一大批新兴偶像正从各类选秀节目的流水线上被＂生产＂出来。
　　在过去三年间，＂爱优腾＂三大平台共推出了10档偶像选秀综艺，相应地打造了包括NINE PERCENT、火箭少女101、THE9、INTO1在内的10个偶像团体。
　　（组合NINE PERCENT）
　　实际上，这只是整个偶像产业的冰山一角。通常来说，一档选秀节目会挑选100名左右的练习生。但在这100人的背后，还有节目在初选环节就淘汰掉的、数以千计的候选者。
　　相较于纯新人演员，拥有姣好的外貌条件和一定的粉丝基础的偶像艺人们显然更受欢迎。而从偶像艺人的角度来看，甜宠剧则是他们进军演艺圈的一个重要途径。
　　与传统选秀节目很大的不同是，互联网时代下的选秀，选的不再是单纯的才艺冠军，而是流量新星。
　　即使一众偶像选秀节目都高举着＂打造偶像唱跳团体＂的大旗，最终成团名单里真正拥有高水准唱跳实力的并不多，车祸舞台比比皆是。
　　另一方面，深耕偶像经纪的坤音娱乐CEO秦周懿在接受深燃采访时提到，中国目前的偶像市场缺乏一个成熟的产业链。练习生出道以后，缺少可持续的唱跳舞台，演唱会、音乐版权等C端的盈利空间也有限。
　　在如此局面下，参加综艺和出演影视剧便成为了偶像艺人的新出路。但两者各有其门槛，综艺需要有艺能感，影视剧则需要一定的演技。
　　2021年年初，《青春有你2》的学员金子涵就因在《我就是演员》中的＂机器人＂表演引起争议。导师章子怡在节目里犀利发问：＂为什么一定都要当演员呢？演员这个职业是一个最低级的职业吗？＂
　　（金子涵）
　　但市场并不是一面密不通风的墙，甜宠剧便是其中的缝隙。
　　相较于其他题材来说，甜宠剧的演技准入门槛较低，对新人演员的接纳度更高。另一方面，甜宠剧制作周期短，产量大，题材多样。
　　新人演员可在一年内参演多部题材各异的甜宠剧，若是押中爆款，便可以一炮而红，快速跻身流量明星行列。即便没有押中，也可以获取一定的曝光量。
　　小文表示，曝光对于艺人来讲太重要了，＂新人演员为什么要接一个甜宠剧，而不是去接一个网大。因为它网大的曝光度就是那么一天，但是你网剧的曝光就是你如果接对戏了，它是可以持续1-2个月的，这个持1-2个月持续的曝光，它都会有宣发的，都会有相关的宣传，对他们来讲曝光增加了，这个很重要。＂
　　2019年，演员赵露思辗转于各大剧组，一口气拍完了《三千鸦杀》《传闻中的陈芊芊》《我，喜欢你》三部甜宠剧。
　　在挑剧本上，赵露思团队的眼光的确很＂毒辣＂。2020年，这三部甜宠剧接连上线，均取得了不俗的播放成绩，其中《传闻中的陈芊芊》一剧更是以72.6的播映值，成功夺得2020年30集及以下甜宠网剧艺恩播映指数第一名。与此同时，赵露思在微博上也疯狂吸粉580万+。
　　同样，2020年的古装甜宠剧《琉璃》的主演成毅，也在作品播出期间实现微博600w+的粉丝增长，成功跻身千万粉丝大户行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甜宠剧成为了新人演员快速积攒人气的一种捷径。
　　一部分影视公司以及有演员经纪业务的公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纷纷把旗下艺人送往各大选秀节目，在节目开录前临阵磨枪，对艺人的唱跳能力进行紧急培训。
　　时代峰峻影视部的李俊濠被送进了《青春有你3》，曾参演过《少年江湖物语》的谢兴阳被送进了《创造营2021》。
　　对于这一类练习生来说，参加选秀节目和参演甜宠剧一样，都只不过是一个＂刷脸＂的过程。在赚取一波关注度之后，他们最终还是会被送往各大片场。
　　《一不小心捡到爱》中的主演刘特就是其中之一。在告别创造营的舞台之后，他迅速进组开始拍摄都市甜宠剧《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他所属的经纪公司银河酷娱是一家生产互联网视频内容的泛娱乐公司，曾打造过包括《火星情报局》在内的多部综艺，近些年也开始涉足影视剧领域，《一不小心捡到爱》便是它参与出品的剧集之一。
　　对此，小文解释道，＂很少有公司会像乐华、哇唧唧哇这样有培养练习生的能力。它们都有一定招商的能力，也有一些好的资源可以给到练习生。但是其实对于更多的练习生来讲，他们的公司就是平平无奇，但公司培养这样一个人也是花钱的，如何能把他们培养出来以后，让他们给自己赚钱，肯定就是拍戏比较方便。而且只要他能接到戏，他就会有曝光，有曝光的话，他就会可以去谈一些商务的代言什么的，来给公司增加收入。＂
　　从此来看，甜宠剧和偶像艺人颇有＂一拍即合＂、＂双向选择＂的意味。流量并非＂通行证＂
　　所以流量已经成为甜宠市场的通行证了吗？其实未必。
　　树大虽好，却也招风。陈益韬就曾在＂流量＂上面栽过跟头。
　　在选择邓超元做《夏夜知君暖》男主角时，陈益韬有过犹豫。在此之前，邓超元仅有两部剧的表演经验。＂对角色、人物状态，人物的命运发展理解不够，太新的演员，读本的能力可能就不太行。＂陈益韬评价道。
　　5月8日，#赵尧珂发文称邓超元与女生暧昧##邓超元pua#两个话题接连冲上热搜。据赵尧珂称，邓超元在恋爱期间不断干涉她的生活自由，在与她谈恋爱的同时，还与多位女生保持暧昧关系。
　　风波过后，陈益韬感叹道，＂我觉得制片人还是要有所坚持，不能为了颜值和流量去做一些妥协。＂
　　实际上，颜值和流量一直是甜剧市场里两大选角标准。
　　＂颜值，演技，流量。＂多位从业人员都向娱刺儿（ID：yuci-er）表示，他们在选择甜宠剧主演时会从以上三个维度考虑。
　　制片人小文直言，以前做甜宠剧会更多地考虑流量，也就是演员的粉丝量。
　　但她指出，近些年来市场的风向正在转变，好的内容在市场中开始拥有越来越多的话语权。而影视公司的选角标准，也随之做出调整。＂目前我们会找性价比比较高的，综合ta的演技、流量和片酬，以及后续可能会带给我们的一些商业的收益。＂
　　相比于增加演员的成本，制作方现在更愿意把资金投入到服化道上面。
　　＂我们更希望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不管是投资商给的钱多与少，我们更希望是以我们的作品来说话，而不是说我们请一个流量艺人来做。＂
　　《司藤》一剧的＂出圈＂便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该剧并没有选择典型的流量艺人出演，而是邀请了在圈内有一定知名度、演技扎实且贴合人设的景甜和张彬彬。除此之外，《司藤》剧组在服化道上也下足了功夫。
　　《司藤》造型师在接受娱刺儿（ID：yuci-er）专访时说道，她总共为《司藤》准备了80套服装，40款造型。为做出令人信服的世界观美术阐述，美术指导武明把剧中古代、民国、现代三个年代分别从11个角度做了呈现。
　　实际上，市场的转向并不是流量离场的唯一原因。上游的制作公司开始舍弃流量，而下游的制作公司却被流量抛弃。
　　华晨美创的创始人陈益韬向娱刺儿:（ID：yuci-er）透露，随着公司制作能力的提高，他们也想在演员上有所升级，邀请一些流量明星参演，但却多次遭遇拒绝。
　　＂现在被大家强行挂了甜宠标签之后，演员尤其是头部的演员，可能就不太愿意来演这一类题材的戏。（甜宠剧）在行业里的地位也会降低一些，然后包括我们这些专门做偶像剧、做爱情剧的制片人，在行业里面的地位也不是特别高，话语权也不是特别重。＂
　　不可否认的是，标签曾为甜宠剧带来了一定的红利。甜宠剧＂自成一派＂之后，在市场中迅速地扩大了声量，并吸引和稳固了一批甜剧粉。
　　但甜宠剧从标签中获利的同时，也正在被标签所拖累。
　　艺恩数据统计显示，网剧在经过野蛮生长的阶段之后已逐渐进入专业化发展阶段，上线数量远超电视剧，头部内容中精品网剧不断增多。到2017年，网剧在整个剧集市场中占比已达73%。
　　网剧口碑飞跃式提升的同时，头部艺人参演网剧的意愿也在逐年上升。
　　四月中旬，腾讯视频推出2021年大剧片单，周冬雨、杨紫、李易峰、杨幂、胡歌、潘粤明等一大批头部艺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然而，寄生于网剧市场的甜宠剧，却在评价和口碑上与网剧背道而驰。
　　当娱刺儿（ID：yuci-er）把头部艺人参演意愿的问题抛给甜宠剧从业人员时，均得到了消极的回答。
　　由于甜宠剧表演空间有限，许多甜剧出身的演员，在一炮而红之后，便开始谋划转型，与甜宠类型分道扬镳。
　　先有刘昊然借《最好的我们》出圈后，开始往古装大剧和电影的方向发展，自此与甜宠题材说拜拜。后有丁禹兮因《传闻中的陈芊芊》大火，马上投入到悬疑题材的怀抱，出演悬疑惊悚电影《天才游戏》。
　　其次，近些年甜宠剧虽爆款频出，却也深陷于老套的叙事和人设，豆瓣评分普遍偏低，都市爱情题材更是＂重灾区＂。
　　据骨朵统计，2016 年-2019 年 10 月的 111 部都市青春爱情类甜宠网剧中，有豆瓣评分的有 49 部，约占 44.1%。也就是说，有超过一半的都市甜宠剧都鲜有人问津。而在有评分的49部剧集中，评分多集中在 5-7 分之间，超过 7 分的剧数量仅有7部。
　　演员＂离场＂也好，口碑不佳也罢，这两个问题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内容。
　　5月一开篇，＂爱优腾芒＂四大平台就打响了甜宠剧之战。
　　腾讯视频首先出击，采取分阶段上线打法，在五月份有节奏地推出了一批题材各异的甜宠剧，其中就包括由何洛洛主演的都市偶像剧《完美的他》和任世豪主演的校园青春剧《我和我的时光少年》。
　　优酷在宠爱剧场持续加码，借力520的甜蜜东风，在古装和现代两个赛道上同时发力，强势推出《清落》和《一不小心见到爱》。爱奇艺紧跟其后，也选择了剧场化的运营方式，借由《月光变奏曲》打响了恋恋剧场的第一枪。芒果TV则继续走小而美路线，深耕小体量甜宠剧。
　　在竞争加剧的情况下，四大平台采取差异化打法，在题材和演员上均有所拓展和升级，但在五月上线的一众甜宠剧中，仅有《遇龙》在豆瓣开分，且评分低至3.7。
　　若是只是借题材创新之名，而不做真正的内容升级，那么即使有流量加持，剧集也难成爆款。
　　毕竟，在内容产业里，能留下来的，最终只有内容本身。
　　（文中小文为化名）
　　参考资料：《探访7家爆款网剧公司之华晨美创|特别策划》，纪文彬，综艺报，2020-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