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宏 转眼已是秋天,又到了吃蟹季节。据说,古时候,吃蟹是秋天最隆重的事件之一。一本《红楼梦》,写吃蟹的事就能寻到好几个章节,曹老先生对吃蟹的描写如此不吝笔墨,想来他也是嗜爱此物。但大观园的螃蟹宴的奢华让我读后不免瞠目结舌,这一顿蟹宴,只怕能吃掉穷人家一年的收成。 蟹是奢侈之物,但于我们苏北里下河的孩子来说,却是平常之物。小时候,秋天,天气刚一转凉,我们就能在河沟、水渠、田头等处看到四处横着爬行的螃蟹。冬天,父亲罱泥积肥,不仅能罱到鱼虾,偶尔也会罱到这八爪两钳的丑陋之物。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得小时候的蟹的美味,但用一根绳子牵着螃蟹在庭院里玩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人工养殖大闸蟹还未盛行,河里野生的蟹稀少,蟹的价格奇高,一般人家有喜宴酒席是用不起螃蟹的。蟹吃不起,于是就诞生了"蟹黄豆腐"这道菜。故乡小镇上老百姓家有喜宴的,喜欢趁蟹上市之季,早早地买点残蟹回家煮了,细心地用牙签掏出蟹黄蟹肉,加盐、猪油、生姜、葱,放锅里一熬,冷却后蟹黄就被油封,放冰箱里冷冻贮存备用。等喜日子一到,再将蟹黄融化开,这蟹黄烧豆腐就是一道大菜。后来,我们镇上还编了顺口溜:"安丰第一怪:豆腐当大菜。" 我第一次吃蟹黄豆腐,还是做新女婿时。第一次登门,正是秋天,岳母做了一桌子的菜,最后一道菜,正是蟹黄豆腐。当热气腾腾的蟹黄豆腐端上来,岳母热情地对我说,来,小吴,尝尝阿姨烧的蟹黄豆腐。我吃过母亲的麻辣豆腐、葱花豆腐、油煎豆腐、凉拌豆腐,还真没吃过蟹黄豆腐。我望着这豆腐切成米粒、上面漂着黄澄澄的蟹油的豆腐,用勺子轻轻舀了半勺,放到嘴里,咦!这添加了蟹黄的豆腐,味道就是不一样,鲜美无比。从此,我便爱上了这道菜。每到秋天蟹上市,妻子总会掏点蟹黄放到冰箱里。冬天,天寒地冻,我下班回来,喝上一口滚烫的蟹黄豆腐,身子一下子就会由内到外暖和起来。 我从度娘得知,国人食蟹可以追溯到西周时代,《周礼》上记载,距今已有二千七八百年的历史。唐宋明清的江南文人墨客是把吃蟹与饮酒、赋诗、赏菊并立的雅事。如此看来,古人食蟹,吃的是一种味道,品的是一种文化。食蟹是雅事,雅事属于雅客之人,你让平民百姓食蟹也弄个"蟹八件"放在餐桌上,就有点不伦不类,让人笑掉大牙。 说实话,我吃蟹没啥细心,剥开蟹壳,蟹黄一吮,蟹肉一吸,一只蟹就算吃完了。直到有一次在上海参加宴席,看到一位女士吃蟹的全过程,才知道我如此吃法,实乃暴殄天物。那天晚宴至尾声,一竹笼清蒸大闸蟹上来,把宴席推向高潮。这蟹不是我家乡的稻田养殖蟹,而是正宗阳澄湖大闸蟹。十二只大闸蟹,红头赤脑静静地躺在碧绿的粽叶上,隐隐还散发着热气。大家人手一只,我如在家乡吃蟹法,五分钟不到,一只蟹已经吃完。我吃毕用纸巾抹嘴巴,抬头见对面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女士才刚摊开餐巾,戴上一次性手套,轻轻舀一点姜醋至面前的小碟里。我一下来了兴趣,便目不转睛地欣赏她食蟹的过程。女士跷起兰花指,抓住蟹身,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一一剪下蟹腿与蟹钳,然后整齐地放到一边。懂吃蟹的人都知道,蟹黄要趁热吃,女士当然懂,只见她费力地用镊子敲开蟹壳,然后先用银勺轻轻地舀壳盖里的蟹黄;吃完蟹壳,放下银勺,又拿银刮片,轻轻刮去蟹腮与白瓣,然后把蟹身剪开,用银簪钩出骨隙里的蟹肉,蘸姜末醋汁入口…… 这位女士食蟹动作优雅娴熟,整个过程精雕细琢,就如一个钟表匠在精心修理一只做工精细的旧式怀表,真的有说不出的韵味。更神奇的是,她吃好后,把蟹壳全拼起来还是一只完整的蟹。 我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蟹壳,不由哑然失笑了。 【来源:扬州网_扬州文化】 声明:此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若有来源错误或者侵犯您的合法权益,您可通过邮箱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将及时进行处理。邮箱地址:jpbl@wccm.sinane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