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但我并不想歌颂母亲

　　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看天气预报，知道我出差的城市最近有大风、扬沙等天气情况。所以她叮嘱我出门一定要小心。
　　听到这里我笑了，一边嗔怪着母亲的小心翼翼，一边自嘲像我这样的身高和体重，恐怕真想被大风卷走也并非那么容易。
　　然而母亲却郑重其事地交待，一时间不禁开始强烈地想念在她身边嬉闹无忧的岁月，自从成年后，似乎再也没有过了。
　　成长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好像没多久之前你还是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转眼你却已经脱离他们羽翼的保护，展翅高飞了。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有过遗憾，她的女儿这么多年东奔西走，就是不肯留在她的身边。仿佛故意绕开他们的人生轨迹，执意走出一条偏离的道路。
　　或许是有的，在她每次打过来电话谆谆教导的时候，总是会对我说女孩子孤身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自尊自爱。
　　或许又是没有的，无论我走到哪里去，她在听完我的话后只是淡淡地说一个＂好＂。
　　有时候我会想，在母亲的眼里我可能真的没那么重要，在不在他们的身边，会不会常回去看他们，他们并不在乎。
　　我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外面飘啊飘，好像一只无脚鸟，想用尽一生，唱出最动人的歌谣。
　　直到有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外公走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她的无助，想象着她在寒风中颤抖着双肩，风吹乱了她的发，她的泪在呜咽声中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我飞回她的身边，她有些仓皇无措地抓住我的双手，她说，从此后她再没有爸爸可以依靠了。
　　她像个经受不起打击的孩子，软弱无力地靠在我的肩上。而我盯着在周旋于宾客的父亲身上，有那么一刹那，突然感觉到了他们的衰老。
　　母亲的话不是没来由的，后来我这样想，她不过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提醒我，人都会老去的，不要因为自己的恣意，错失了陪伴父母的日子。
　　虽然她没有说，但我想，我懂了。
　　和父母在一起生活，有时候真的会很疯。
　　彼此的节奏不同，生活习惯因为这多年的分离也有了千差万别。
　　常常我通宵加班的时候，母亲总会不断地醒来，轻轻地推开我的门，要我睡觉。
　　其实谁愿意在这万籁寂静的夜里还对着没有感情的工作呢？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梦想，谁还会这样坚守？
　　我责怪他们的不理解，他们埋怨我的饮食作息不科学，彼此之间，仿佛总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
　　有很多次，都想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孩子，你们别管我＂，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果尚在少年，我还能无所顾忌，可是如今父母两鬓都已开始斑白了。
　　有一段时间，因为感情生活得不顺，又加上工作屡屡受挫折，心情极度郁闷。夜晚加班的时候，总会偷偷地抽上几支烟。
　　大概是第二天打扫房间时，彻夜通风的窗子依旧没能释放全部的气息。
　　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我的书桌上留下＂吸烟有害健康，心里有事找朋友倾诉＂的字样，仿佛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其实我知道，母亲一直是懂我的。她常说，我小时候太倔强，她就知道不能像对一般孩子那样对我，所以她从来都是把我放在和她平等的位置之上。
　　少年时叛逆，曾经离家出走，结果四处碰壁，归来后她竟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后来她说，都年轻过，都有过离经叛道的岁月，越管束得严，越适得其反。
　　在母亲这样宽松的教育下，我茁壮地成长了。
　　上中学的时候，别人的家庭都是对早恋严防死守，而我时常和男同学泡在一起，但父母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时刻。
　　母亲说，我还不了解你，如果你要真的早恋了，就不会今天和这个男生玩儿，明天又换成另一个男生了。
　　姜还是老的辣，不得不折服母亲的高明。其实那时候心里对男生有过好感，但因为不很开窍，以至于别人表白时我还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后来长大了，母亲听我述说少年时的暗恋，得意地笑：＂我的女儿，自然像我，不过，启蒙晚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我只能以白眼相翻。
　　毕业以后，别人家的母亲都在慌不迭地催女儿恋爱甚至结婚。唯独我家始终平静。
　　有时候忍不住问她：＂难道你不慌吗？你不怕被别人议论吗？你不怕我成为老姑娘，嫁不出去？＂
　　她嘿嘿一笑：＂等你嫁出去了，我想这么亲近你都没那么容易了，如果说你时话重一些，怕是女婿不愿意还会和我翻脸呢！还是留在家里多些时日的好。＂
　　不禁又是给她一个卫生眼，哪有母亲当成这样的，还想着养老闺女。
　　然而我恋爱，她也不干涉，我失恋，她也从不安慰。她说：＂女孩子多经历些感情的问题，才能够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把一个自认为理想中的人推给我，恐怕我也未必会接受。＂
　　说实话，母亲的手段我不得不佩服了，在不慌不忙中，在不动声色中，她其实早已在培养我的婚姻观了。
　　我在电话里问母亲，马上母亲节就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她说吃得丰盛，穿得知足，确实也想不出来要什么。
　　其实我也就这么一问，每年的母亲节我们也没有刻意地为她庆祝过，不过是和这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是一样的。
　　至多，桌子上会有一束鲜花，母亲爱的是玫瑰，并不是康乃馨。
　　并且，即便我不买花回去，她也时常会在逛完菜市场带上几枝花儿。她说，花的自然香气，会让心情感到更加舒畅。
　　如今的她已开始进入老年的生活，和父亲两个人看电视时一起斗斗嘴，饭后一同散散步，偶尔出去短途旅行......日子安排得丰富多彩。
　　她不需要我为她刻意地做什么，她说自己的心态早已放平，不再因为外界的纷纷扰扰而轻易打乱。
　　什么节不节的，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可能年轻时她还在意，但如今真的没有了这些负担。收到礼物时自然会高兴，没有了也一样坦然。
　　其实，真的是这个样子。所以给她买东西时，从来也都是凭一时兴起，看到觉得适合她的就顺手买了，并不在乎什么逢年过节的日子。
　　至于母亲节，虽然被商家包装成不送礼物就让你感到自己不孝顺的样子，但其实，真正孝敬的人，天天都会是母亲节。
　　没有必要，非得等到这一天，再去感谢和赞扬母亲的付出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