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寻屈曲径,竟上最高峰古文观止读书笔记(189)
相州昼锦堂记(欧阳修)二
许多人一直夸赞韩琦"片纸落去四宰执"的酣畅,依我看,明刀明枪,直来直去,技术含量太低,这正是韩琦政治生涯里最稚嫩的一次。
宝元元年(1038年),各处灾异频发,流民四起。而当时的领导班子里,一同执政的宰相王随、陈尧佐,参知政事韩亿、石中立却束手无策,毫无作为。韩琦接连上疏,直指四人庸碌不作为,痛陈照此下去,大宋八十年基业"坐付庸臣恣意毁坏"。结果四人同时免职,这就是所谓"片纸落去四宰执"。
韩琦直言敢谏没毛病,因为当时他本身就是右司谏,就是干这个活儿的。但如果说仅凭他一封奏折就把四个中枢大员,核心高管一窝儿端,未免夸大其词。
余皆不论,单说宰相王随,这王随绝对是个好人,但他未必是个合格的宰相。首先,他一心信奉佛教,并且很有心得,撰写过好几篇颇有禅机的"传灯"之类的佛教专著,心性恬淡,根本不适合承担这个日理万机的岗位;其次王随一共当宰相一年,抛开合格与否不说,从年龄到身体状况,都不允许他担任此职,就在刚说的举国自然灾害的时候,王随还处在身体不好,皇帝不得不特批他五日上一次朝的半病退状态;最后,从工作业绩上看,王随这一年里也确实没有什么作为。
也就是说,没有韩琦的《丞弻之任未得其人奏》,这四个人也一样做不长久,韩琦的奏章只是恰逢其时罢了。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能因为一封"实名举报"信就把一个宰相,三个辅臣给免了?
公元1038年左右,北宋一百来年的国家机制,已经显现出诸多时弊,"贿赂公行","因缘请托","侥幸日滋","赏罚倒置"……正是因为官场的这些腐败不合理现状,才会产生后期的"庆历新政"。
这一时期,韩琦的谏言还是"切而不迂",很有实际价值的。
西北御夏之后,开始"庆历新政",韩琦、范仲淹、富弼、杜衍等都是改革主将,由于旧派官僚的激烈反对,新政的主要人物最后全部被逐出权力中心,改革以失败告终。
宋仁宗体弱多病,没有子嗣。嘉祐元年(1056年),韩琦47岁,已经是一个官场老油条了。这一年下半年,他由三司使(财政部长)转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了。由于皇帝的身体状况,他的继承人问题提上议事日程。
宋仁宗迟迟不立嗣,有他期待自己后宫能否有一个妃嫔给他生个皇种的成分,但始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眼看宋仁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韩琦的再三苦劝下,宋仁宗同意立自己堂兄濮安懿王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为皇太子,赐名赵曙,是为后来的宋英宗。
以我升斗小民的思维,宋英宗内心肯定是感激韩琦的。新皇帝继位以后,他对韩琦还能差的了吗?
宋英宗时代,韩琦也是的确站在皇帝的角度做了几件事,这自然巩固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
宋英宗继位之初,突患暴病,慈圣太后曹氏垂帘听政。由于宦官挑唆,两宫罅隙萌生,关系颇为紧张。韩琦、欧阳修费了不少精力从中劝解。从他们往来谈话中,确实可以看出皇帝和太后关系不咋地,韩琦所做的,就是也就是在中间和稀泥,在他们的劝说下,两宫关系渐渐缓和。
等到宋英宗病愈,曹氏仍然不太愿意归政,韩琦极力劝说催促,太后方才撤帘,还政给赵曙。赵曙理朝,立刻授韩琦尚书右仆射(文昌右相),次年又进封魏国公。
韩琦在皇帝面前会办事,还体现在宋英宗亲生父亲名分处理上。
宋英宗的亲生父亲不是宋仁宗,而是濮王赵允让。当儿子的,当然希望为自己生父正名,尊为皇考,但实事求是来讲,宋仁宗先认的过继子,然后才立的太子继承人,说先帝是皇考也名正言顺。
关于这场争论持续了十八个月,韩琦肯定是站在宋英宗角度考虑,最后折中处理,基本上不了了之。
宋仁宗、宋英宗驾崩,韩琦都是"山陵使",属于大礼五使之一,一力掌管皇帝的丧葬之事,可见说话之力度。
等到宋神宗继位,韩琦已经60来岁,十年宰执,日暮途穷的年龄,加上神宗期间王安石变法,韩琦的境况显然今不如昔,他自己反对变法却难挽大局,加上墙倒众人推,押班事件使他有些心灰意冷,终于在65岁屡次上表请求致仕,虽然神宗未准,却年龄不饶,三年后去世。
韩琦一生,总得来说堪称"贤相",是北宋跨越三朝的一个无可厚非又算波澜不惊的和平时期的宰相,他尽量维持自己的尺度,一步一步平平稳稳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权力的最高峰。
汪精卫有句诗"徐寻屈曲径,竟上最高峰",意思是我也不知怎么走的,一边走一边东顾西看,不知不觉竟登上了山顶!
如果不出现什么大闪失,推着干也有可能修成正果。
时耶?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