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的烟雨
没去九华山之前,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和不安的。此次出行,该不会像去年登衡山一样,一路上除了寺庙,还是寺庙;除了香客,还是香客;毫无风光可言,徒有南岳虚名。高兴而去,扫兴而归。九华山是地藏菩萨的道场,是闻名遐迩的烧香拜佛之地,该不会又无风景可看,我们可不是信徒啊,我们是来看美景的。
九华山在皖南池州青阳县境内,提前一天晚上抵达池州高铁站,入住附近酒店。次日清晨,打车前往景区,半小时车程。路途所见房屋,与家乡一样,皆是粉墙黛瓦、马头墙的徽派建筑,熟悉而亲切。司机是一中年男子,能说会道,对于当地的风景名人,宗教信仰,民俗风情,如数家珍。他说,九华山这地方神奇的很呢,每年的农历七月三十日,地藏王的生日当天,几百年来,从不下雨;他还说,地藏王是朝鲜的王子,唐玄宗朝,出家后来九华山修行,数十年后圆寂,肉身不坏,神奇不神奇,最后以全身入塔,供奉在肉身宝殿内。
参观肉身宝殿,是九华山行程的最后一站。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地藏王生前所发宏愿,刻在宝殿内佛像两边的楹联上,殿内禁止游客进入。无数善男信女,立在殿外台阶下烧完三根香,走上台阶,跪在佛像前,拜三拜,再顺时针绕殿外,走三圈,也有更虔诚者跪着,匍匐三圈。
在等候景区内大巴去肉身宝殿时,偶遇一大叔,五十上下,阔脸方腮,慈眉善目,手握玻璃茶杯正与一女子闲聊。样子很像司机,询问什么时候出发,女子不禁一笑,才晓得误会了。待上车后,大叔坐在斜对面,目光碰到,相视一笑。到肉身宝殿站,大叔也下了车,疫情影响,又近傍晚,游客稀少。徒步前往宝殿,需要登两百多米左右台阶,与大叔同行,听大叔说了一路。大叔是上海人,后来移居陕西,来九华山拜佛,今年是第二十八个年头,每次来会拜两个寺,另一个是百岁宫。在游完地藏王宝殿后,准备下山,碰巧又遇大叔,拜完佛的大叔,开了悟一般,和颜悦色的对我诉说,又像是说梦话般呓语。如若没有地藏王菩萨的护佑,和你这般大时,我命中有一劫,逃不掉,那是要蹲监狱的,判重刑的。幸好,来了这里,如今一家人平平安安,这么多年来,没灾没难,父母八十高龄,身体还十分硬朗。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信的,自从二十八年前第一次来,认定了一个地方,每年都会从陕西驱车几千公里,来拜一拜,头几年还有家人陪同,后来,他们不来了,我就一个人来。以后呀,我还要来,再拜二十年,五十年,拜到实在走不动为止。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家族中也没人信仰,喜欢游山玩水,难免时常会遇到寺庙。起初从来不拜,小时候受的教育,告诉我们拜佛是封建迷信,是不对的,不该参与,因而对拜佛者也十分不屑。随着年岁渐长,世事经历了一些,才晓得世上还有诸多事情,科学无法解释;人世的幸福,除了努力奋斗,还有许多偶然;人在遭遇大的灾难和不幸后,痛苦如若没有神灵的抚慰,痛苦会加倍,会长时间得不到消解。因而渐渐能理解信佛者,也能理解拜佛者,不论求财、求子、求名、求官,还是求姻缘、求平安、求长寿等,不过是求一个心安,求一个念想。如今遇到灵验的寺庙,偶尔我也会烧三根香,双手合十,拜三拜,不过从来不求什么,而是出于对佛祖的尊重。
九华山主要有两个景区,天台和花台。所有寺庙集中在天台,有九十九座,名气大的有甘露寺、百岁宫、东崖寺、祗园寺、化成寺、肉身宝殿等。参观了入口处的祗园寺,一群和尚正在佛堂内上早课,敲着木鱼,念诵经文,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呆着听了一会儿,离开直接乘缆车上了山顶。
天台山上游客不多,来九华山者,十有八九是香客,而寺庙集中在山下。九华山和黄山同属一个山脉,多为花岗岩石,距黄山仅有一百公里,因而山顶风光与黄山相似,有奇松、怪石和云海。花台与天台相连,游客更少,用屈指可数形容,也不为过,且多为年轻人,与天台景区的中老年人,泾渭分明。花台景色也与天台相近,纯观光,多修了一个高空栈道,两公里长,行走其间,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在山谷中浮动,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云雾中奇峰怪石,似骆驼、似乌龟、似仙女、如靴子、如桃子、如莲花,形态各异;几处村庄散落在谷底,若隐若现,朦朦胧胧。近山顶时,恰逢阵雨,路旁买雨衣,登至花台顶峰,环视,俯视,鸟瞰,是云、是雾、是风、是雨、是人间的仙境。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一千年前,东坡先生写下的诗句,来形容我游玩九华山之后的感受,再贴切不过了。人生不满百,享受美食,美景,享受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