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杀?"村民听到我的话都安静下来,看来这段日子混得不差。 我没有宗教信仰,也不养宠物,学习期间参加解剖也不止一次,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熟能生巧,我从来没问过自己是不是个冷血的人! 也许这些幼崽长大后很凶残,可如今稚嫩、羸弱的样子让我想到肃肃。稚子无辜,我不能忍受这些小生命在我面前被残忍地夺去生命,仅仅是为了口腹之欲,或者贪图它们的皮毛! "野兽吃人,人杀野兽,都是为了生存,没有谁对谁不对,这是自然界的法则!"我说出我的想法,"我们已经猎到想要的,就放过这些没成年的吧!人有孩子,动物也有,哪个当娘的忍心孩子受伤,危急时刻谁不舍身相救?母狼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怎会逃脱不掉?畜生尚且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宽容一点呢?" 有人说:"前些年,吕祥家媳妇带娃回娘家就是被狼拖走的,可没见它们对俺们仁慈。" "人饿极的时候眼中也只有食物,何况动物!但它们也有灵性也有母性,这是大自然赋予的本能,谁也不能抹杀。各位试想想如果有人当着你们的面伤害你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如果今天没吃的了,走投无路,我不会阻止你们。可我们有粮食,也打到猎物了,为什么不能放过这些幼崽?毕竟它们没有伤害过我们!"我苦口婆心。 "今日它们弱小,无法伤人。可若就此放了,他日必有后患!" "不会的,它们有灵性。我们放了它们,它们知道感恩的。虽然弱肉强食是自古不变的生存法则,但谁都不能随意伤害他人。它们懂的,我们更不能随意杀戮!" 众人迟疑,我知道一时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只得换个策略:"就是因为它们知道这个法则,所以每年人兽互有损伤,但一直还算平衡。一旦我们屠杀幼崽,恐怕会引起狼群乃至整个兽群的疯狂报复。山里有多少野兽谁也不清楚,但吕家村就这么多人了。你们能抵挡几只啊?那些老弱妇孺怎么办?凡事不能做得太绝,给别人留条生路,也是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信不信随你们。如果你们坚持屠杀幼崽,我们会尽快离开吕家村。我不想无故遭到狼群报复,被撕成碎片。"我故意加重尾音,不少人抖了抖。 我带着肃肃正要向外走,突然听到有人说:"神医的话很有道理,俺信,还是放了吧,不差这几个小畜生,没几两肉也吃不饱,若招来后患就不值了。" "俺也听过狼群复仇的事,这畜生可灵了!" "是啊,神医不能走,俺媳妇下月要生了,可胎位不正,还指着神医照看呢!" 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接生孩子没经验,但只能假装淡定道:"既然这样,先把这些小动物送到祠堂吧,找天放生回去。" 于是搬的搬,抬的抬,各司其职,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回到喜宴处,忙活开来…… 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的那股绝望突然又升起,真的……跟我的生活完全两个世界!……还能回去吗?一阵寒意,我一把拿过桌上的杯子,也不管里面装了什么,一饮而尽。 强烈的辛酸呛辣涌上脑门,我不停咳嗽,眼泪鼻涕直喷,气不顺差点背过去。 小手不停拍拍,我好不容易平复过来,早已满脸通红。肃肃好奇想尝试,被我阻止:"不行,不想变呆的话,18岁前不能喝酒。" 这是什么酒?辛辣酸涩,味道也怪怪的。旁边有人乐呵呵地对我说:"沈医生,不错吧?这可是保长家自酿的高粱酒,虽比不得士族的汾酒,却是村里酿得最好的,色香味足。来,再喝一斛。" 我急忙摇头。又是士族,到底什么民族,归哪里政府管辖?! 我觉得烦闷,离席出去透透气,任月光如泻洒在身上。 我问肃肃:"知不知道兰陵也是美酒?"肃肃望着我,我笑着摸摸他的小脸席地而坐,许是酒劲上来了,一点不觉得冷。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我喃喃道,像是说给肃肃听,更像自言自语,"不知道喝了兰陵酒,是不是就不那么想回去了?肃肃你知道兰陵美酒吗?" 小脑袋摇摇。我索性向后倒去,压在一片湿漉漉还带着积雪的芦苇上也不觉得冷,放肆地吸了口气。 "山东最南的地方,有个县城靠近我们江苏最北的徐州,叫苍山县。在苍山县里有个小镇,叫兰陵。那里盛产一种美酒,有着千年的历史和传承,就是兰陵美酒!酒色呈琥珀光泽,晶莹明澈,浓郁袭人,酒质纯正甘洌。喝过的人都难以忘怀,甚至让人流连忘返,忘了家在哪里!" 肃肃听故事入了迷,我不禁笑道:"你想也是白想,不到18岁,我不会让你喝酒。不管什么酒,酒精都会伤害身体发育,影响智力,所以18岁前,什么酒都不能碰。听到了吗?" 朦胧中,好像看到肃肃点头。我又继续喃喃:"其实我喝过兰陵酒,不象诗中描绘的那么美味。肃肃,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我的父亲钟爱兰陵美酒,所以我叫沈兰陵。可惜他走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肃肃,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啊……跟酒有关系吗?……" 说着说着,我睡着了…… 被冷风吹醒的时候,夜已深,酒宴早散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肃肃坐在一旁无言地陪着我,手里玩着杂草。 我大惊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起身拉着肃肃奔回祠堂,虽然村庄不是山里,可连个路灯都没有,实在吓人! 宿在祠堂的人都睡下了,我小心回到房里,检查肃肃没什么不妥,才安心倒下。 结果,第二天我病了。着凉感冒,声音也嘶哑起来。 药品短缺,我凭着自身的抗体捂了三天,又发了一身汗,总算好多了。 吕胜来找我:"沈医生,今日可放归吗?这两日一到夜里,全是狼嚎,幸好听您的话,留了小畜生的性命,不然真要出乱子了。" 我点点头,费力道:"跟我来。" 捕猎时,小白狐的前爪流血受伤,经过几天的包扎上药,已经开始收口。这三天除了疗伤,我也希望驱散、减轻它们身上的人味。通常刚出生不久的兽类,如果沾染了太多不属于族群的味道,会被遗弃甚至伤害。 我生病这些天,肃肃不肯离开半步,怕传染给他,只好让他去后院帮我照看小狐,分散一点注意力。 我们遇见迎面而来的小五,这些日子她经常和肃肃一起照顾小动物。只见她眼睛红红,好像哭过,我忙问:"怎么了?" 小五委屈道:"小雨太坏了,拉着小狐狸的四肢拖来拖去,小狐狸疼得直叫。肃肃不让,跟小雨打起来了。" 我精神一震,哟,这小子终于会打架了! 到了后院,只见肃肃把受伤的小白狐紧紧抱在怀里,转来转去躲避小雨的追打。唉,这哪是打架,根本就是挨打。 吕胜大喝一声:"干甚呢?"小雨充耳不闻继续追闹。 吕胜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再闹就把你关起来。" 小雨很不甘心地站到一旁,满脸不屑。 肃肃转过身抬起头,纯净绝美的脸庞与怀中的白狐相映,一时竟让吕胜也出了神。 "沈医生,这娃……莫不是山灵啊?!" 我失笑,想起当初,何尝不将他错认为狐仙!如今怀中正抱着他的同族,所以小狐狸才会这么乖巧安静?……呵呵…… 我轻咳一声,肃肃抱着小白狐跑到我身边,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它没事,兰陵让我看护它们,它们没事。" 他把我的话当圣旨了,我让他看护小狐是怕感冒传染他,没想到他真的固执到不让人碰小狐狸一下。好孩子啊!柔软再次填满心房。 我蹲下身道:"下次小雨再欺负你,就揍他!" 肃肃腼腆道:"我有推倒他的。"有进步! 我柔声道:"跟吕叔叔去把这些小动物送回去。" 肃肃习惯地拉起我的手,我摇摇头:"兰陵的病还没好,不能吹风。这次肃肃自己去,吕叔叔会教你的,兰陵就在这等你。肃肃是男孩子,要学会独立坚强。" 肃肃看看我,走向吕胜,小雨也跑过来:"我也去,我也去。" 我笑着点头,不过拉住他:"去可以,但不能再搞破坏。如果这些小动物受到伤害,会害死全村人的!……我会让柳护士每天给你打三针!" 小雨抽回手胳膊,向肃肃那边跑去。 等到他们一行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肃肃满眼的欣喜还有感动,我知道大自然的力量让他触动了,小男孩终于打开心扉开始成长了。 当天夜里,村里没再响起令人恐惶的兽哮,一切恢复宁静。 终日一成不变的等待,终于让何安妮再次爆发:"他们都说要到明年四月雪才化。沈兰陵,不能上山,我也要走了,到那个什么高凉县,总比在这干等强。都三个多月了,这些人早就好了,有吃有喝赖着不走,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去找文扬!还不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的……"说着伤感起来。 其实我的承受力也已达到极限。虽然对前路心存恐惧,但总这样蜗牛似的缩在原地,永远也回不了家。 于是我们再次向吕胜说了想法,他还是极力挽留:"再有两个半月,就过年了,还是在俺们这过完年再走吧。" "不行,"何安妮一口回绝,"该治的都治好了。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吕胜面对何安妮一贯的激动有点哪个民俗村落可以大到这种地步,延及方圆几百里、涵盖附近所有村庄?哪个剧组请得起这么多群众演员连续三个多月每天不间断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却不见导演?又有哪个剧组能请到这么多专业到方言都能古色古香且滴水不漏的群众演员?还有道具,哪个美工可以做得这么完善、真实到位?还有他们的衣饰发型语言……还有,我们生活的时代哪还能看见这么多野生动物?如今铠甲战马都出现了,教我如何再自欺欺人?……会不会永远都回不了家了?眼前发黑……发怵。 我也对吕胜说:"保长,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现在病疫已经解除,我们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我们还有别的工作,我们也希望早点回去跟家人过个团圆年。再次感谢你的关照,你真的是位好领导。吕家村的善良淳朴我们不会忘记,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们一定带上充足的医疗装备,再来为乡亲们服务。" 吕胜见我们去意已决,只得说:"那……能否再等三日?这两日天色不好,俺们庄稼人知道明日还会有场大雪。三日后是个好天景。" 看看何安妮,她也只能接受,我点点头:"那就再打扰吕家村两天了。" 行李没了,除了器械,药品也差不多用完了。乡亲们一听说我们要走,不断送来衣食,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家里最好的,吕胜还给我一个钱袋,让我们路上用。 我感动得眼眶发热,推辞着推回去的时候,突然瞥见里面装的好像不是硬币,而是……孔方兄……铜钱?!触电般地缩回手,恐惧再次把我笼罩…… 好半晌,我才挤出笑容勉强对吕胜说:"你们攒钱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不能要。" "不行,沈医生一定要收下,你们是俺们的恩人。小小心意,您要是不收,俺们心难安。"众人一片盛情。 我只得将钱袋接过放在一旁,不敢多看。 小五送给肃肃一套新衣,双目红红,尽是不舍。算算年纪加上这里早婚的风俗,恐怕……这小女儿家的心思注定要落空了! 吕胜指着一个大包袱对我说:"沈医生,俺们进城通常要三日。眼下天寒,路又不好走,三日肯定到不了。且路上不太平,这些东西你们一定带上,路上用得着。" 我正要再说些感激话时,被风风火火跑来传话的人打断。他对吕胜喊道:"保长,县衙带官兵来了,说俺们村有疫症,要烧村!" 顿时,五雷轰顶!击得我站立不稳! 吕胜一听急了:"不是呈报过了,村中时疫已解,内外、大小皆已无恙?!" 那人道:"可官大人不信,硬说邻近村落都指俺们是疫村,所有染病之人皆在此!为防病疫扩散,大人们要除根,烧了俺们村,现已封路架薪,不让任何人出村!" 吕胜二话不说冲了出去,我们围在门口,向外张望。 村口多了一片木桩,还在不断增加竖起。一群身穿铠甲的人全副武装地拦在村口,阻止村民向外一步,后面还有不少人坐在马上监督。 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再也骗不了自己!我不得不面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哪个民俗村落可以大到这种地步,延及方圆几百里、涵盖附近所有村庄?哪个剧组请得起这么多群众演员连续三个多月每天不间断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却不见导演?又有哪个剧组能请到这么多专业到方言都能古色古香且滴水不漏的群众演员?还有道具,哪个美工可以做得这么完善、逼真?还有他们的衣饰发型……还有,我们生活的时代哪还能看到这么多野生动物在山上乱跑?如今铠甲战马都出现了,教我如何再骗自己?……会不会永远都回不了家了?眼前发黑…… "沈医生?"……"神医?"……"沈兰陵,你别晕啊!"……"兰陵姐,你怎么了?"…… "兰……陵!"最后肃肃的呼唤定格在耳畔,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