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步兵野战击败二十万步骑大军的经典战例韩陵之战
冷兵器时代打仗,讲究结阵而战,所以军阵的阵型是决定战斗胜负的重要因素。中国古代军队打野外防御战,最主要还是以严密而坚固的方阵为主,而很少有其他阵型。
然而在南北朝北魏末的韩陵之战中,高欢用三万步卒野战对抗二十万大军,先是主动的自断了归路,以示死战之决心,然后创造性的把部队结成了圆形防御阵型,结果以寡击众、一役击溃了敌二十万大军,创造了战争史上"以步制骑"的奇迹。
网上的古代圆形军阵示意图
中国历史上,自从宋朝开始崇文抑武之后,慢慢就让很多人有了弱者思维。然后又在这种自我弱化的思维下,产生了这样一个谬论:颠峰时期的游牧民族骑兵是天下无敌的,中原步兵只能守城,硬碰硬拉到野外去与骑兵对打,肯定是打不过草原骑兵的。
这个谬论是极其荒唐的!
因为极不符合史实,说白了就是尚武精神被阉割之后,随之而来的满脑子"敌人天生就比我强"的畏强惧敌思想在作怪。
明戚继光《练兵实纪》中的步营阵图
步兵如果离开城池野战,就一定打不过骑兵吗?
这不是绝对的!
事实上是,由训练有素的步兵结成的坚固军阵,只要指挥得当、将士敢战,那么步兵的防御军阵从来就是骑兵的克星。
再则,如果有少量精锐骑兵与结阵防御的步军相配合,那么以步兵为主力,一役击溃歼灭敌优势骑兵集团的战例,史上也是屡见不鲜的。
公元532年·南北朝时期。
鲜卑化的汉家英雄高欢,仅凭二千骑兵和不足三万的步卒,在今天河南安阳的韩陵山下依托地形、用结阵野战的方式,一仗就击溃了当时兵威赫赫的尔朱氏军事集团的二十万步骑混编大军。
下面,就来看看这场三万大破二十万的经典战役。
北魏六镇起义催生出来的乱世英雄。
北魏孝文帝南迁,使驻守在帝国西北边防六大军镇的鲜卑军功贵族集团,因为远离了政治中心,而长期得不到升迁与奖励了。因此,这些曾经倍受优待的蕃汉边防军及其子弟们,逐渐地就被洛阳朝廷给边缘化了。
于是,再若干年后,洛阳朝政混乱加边镇怨气积累,终于爆发了六镇起义。
义军席卷北方,天下大乱,从而乱世出英雄,又催生出了众多英雄豪杰。
第一个,就是靠着平乱而崛起的契胡酋长尔朱荣。
契胡,就是五胡之一的羯族。其民肤白似雪、多高鼻深目。自拓拔鲜卑建北魏后,尔朱部的契胡就世居秀容川草原。羯族部民们善养马,尤擅骑射,这是个盛产战士的部族,曾经是北魏骑兵的优质骑兵兵源、以及重要的战马供应地。
尔朱荣自幼聪慧机敏,遇事甚有决断,又喜结交豪杰,好兵法。当四方兵起,天下纷乱时,他便果断的大散家财,从部族中招蓦战士,并合四方义勇,发放战马衣甲,借着为朝廷平叛效力的名头,实际是为自己组织起了一支强悍的私兵。
尔朱荣打仗,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出击时机。曾以七千骑奔袭,并在战斗中创造性的使用大棒替代刀矛,一役击溃数十万乱军,因而名震天下。这是堪称数百年一出的军事天才、骑兵战术大师。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把北魏分成了东魏与西魏的当世两大枭雄高欢和宇文泰,曾经都是尔朱荣的下属。
尔朱荣在其战争生涯中,几乎百战百胜,从无一败。最后,凭借着平乱的赫赫军功,登上了北魏王朝的权力巅峰,进兵洛阳,发动了河阴事变,一日间屠尽朝廷权贵,再次震惊了天下人!
河阴之变
第二个,就是出身于六镇军户的破落户子弟、生活习性完全已经鲜卑化的汉儿高欢。
高欢在大乱中依附着尔朱荣,为尔朱荣平定叛乱立下了大功。高欢其人足智多谋、性格有豪侠仗义之风,颇能服众。在他还是个破落户时,身边就已经有一大群胡、汉英雄常围绕于左右,并奉其为主,甘愿受其驱使,这是一位真正的枭雄。
尔朱荣制造河阴惨案、屠戮北魏皇族公卿,这事是引发公愤的。但尔朱荣太强了,所以各州诸侯敢怒不敢言。
等到尔朱荣死后,高汉用计取得了安置在山西的六镇乱兵统领权,然后立即移师山东,连结河北豪强,拥立北魏宗室、渤海太守元朗为帝,高高举起了勤王的义旗。
这时候的高欢,犹如龙入大海,他既讨伐尔朱氏的藐视朝廷之罪,同时又对尔朱集团内部进行了离间分化,使自己的军队屡战屡捷,势如破竹。
直到高欢攻克邺城后,才迫使各怀心思的尔朱氏群雄们如梦初醒,于是再次联合了起来,组成联军,对高欢发动了讨伐。
分据各镇的尔朱天光、尔朱兆、尔朱度律、尔朱仲远等尔朱一族的大将们,分别自长安、晋阳、洛阳、东郡出兵,诸军会师于邺城南,计有步骑二十万。
这支大军的战斗力怎么样?
尔朱荣曾以七千甲骑、一人双马长途奔袭邺城,一战击溃了葛荣的三十万叛军。由此,尔朱铁骑的战斗力,那是天下有名的。
尔朱集团又基本上接收了北魏的军事遗产,所以二十万大军之中,尽是骁骑悍卒。可以推测:仅就具装甲骑这种重型骑兵,兵力就不下万数。
古代重甲骑兵图敌军兵威赫赫、来势汹汹,应该怎么办?
兵法曰:"外无可战之兵,则无可守之城"。
高欢的御敌对策,就是分一部兵守邺城,而自己亲率主力出城迎击,力争在野战中一举歼灭敌人。
然而,高欢能用于机动作战的兵力严重不足。步兵不足三万,骑兵不过二千余。
敌我力量对比如此悬殊,区区三万步兵和二千骑兵,要怎样才能打败敌军二十万精锐步骑?
高欢的具体作战部署为:
先以步兵在有利地形结阵防御,坚壁固守。高欢料定,尔朱群雄勇而无谋,自持人马众多,必定瞧不起自己,一看自已的军阵只有区区三万人,敌肯定全线扑上,前来猛攻。
这时候,只要死死的守住!
待敌军屡攻不克,锐气受挫时,以一部精锐骑兵迂回到敌侧翼,拦腰突袭之,就能收到奇效,一战击溃敌军。
高欢的战斗部署,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军队战斗力满怀信心之上,这是一个充满了胆魄的决定!
敢以三万对阵二十万,高欢为什么胆子这么大?
其一:对自己麾下的精兵有信心。
尔朱群雄各拥雄兵,高欢的兵将也不是吃素的!
高欢的部队,兵员来源皆为归降的六镇乱军,从中挑选而来,这些惯习战斗的悍卒,本来就为北魏帝国的边防军精华,统是骁勇之辈。他们之前所缺的,只是一个英武果决的领导者。
而作为乱世中崛起的英雄,高欢特别善于用恩义去结纳部众,军中无论汉家壮士,还是鲜卑豪杰,或者是匈奴、氏、羌诸部,都感受到了高欢的义气,多心甘情愿为其效死。
如今,这支部队在高欢带领下,正是斗志昂扬之时,这就是高欢的敢于出城野战,以寡击众的底气所在。
其二:为了服众,以确立自己在勤王义军中的领导地位。
邺城内除了高欢的部队之外,还有其他各路义军。如果要想服众,那就必须出城去击败强敌。所以,这一仗再冒险,也必须去打。
而在大军出城之日,高欢又得到了一支生力军的帮助。素有"小项羽"之称的汉将高敖曹,被高欢的勇气折服,也率自己的三千部曲相从。
高傲曹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其人兵法娴熟,而且武艺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得了"小项羽"绰号,又被时人称为:汉家猛虎。
之前,高欢一直在与高敖曹套近乎,然而高敖曹性格孤傲,态度一直冷淡。
然而在大敌压境下,这样的绝世猛将终于服了自己,主动率兵前来相助,高欢当然喜出望外。
因见高敖曹所部皆为汉兵,为了和这头汉家猛虎结义,高欢当场要拔出一部鲜卑精兵相赠。
没料到,素来自负的高敖曹,从来就瞧不起鲜卑兵,他拒绝了高欢的赠兵,傲然回曰:"我所部汉兵,皆训练已久,多历战斗的勇士,更胜于鲜卑兵。"
这头汉家猛虎,可当得南北朝第一猛将之名。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圆阵"。
高欢率大军扺达韩陵山口的预定位置,他首先便下令:将退往邺城的道路堵住。
各营把军中拉辎重军需大车的骡马、牛、驴等牲口用绳子缚住,堵塞在了道路上,断了自己的归路,以示死战到底之志。
然后,以车为城,命令诸部结成了一个圆形防御阵型。三万步兵带足了强弓劲弩和长枪大戟,以圆形阵型列队待战。
自古军队列阵,排的都是方阵。而高欢之所以用圆阵御敌,也是结合了自己兵力少而精的特点,为防止被敌军甲骑冲突、分割包围而作出的改变。
这大概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罕有的、出现在十万人规模级大会战之中的圆阵。
当然,高欢的圆阵并不是被动防御的,他将二千骑兵分成了两部。
一部五百骑,以右军统领高岳率领,在圆阵中间待命,这是一支"救火队"性质的突骑。哪一方向防线告急,该部骑兵就在哪一方向发起反突击。
另一部一千五百骑则临时交给高敖曹统领。这支骑兵将隐蔽在战场之外,须等到敌军屡攻不克、锐气受挫时,再从敌军侧翼出击,里外夹击,打垮敌人的大军。这是关键的杀手锏部队!
高欢的这种战术部署,核心要领就是:用坚固的步兵军阵死战不退以消耗敌军的锐气,挫其锋芒,然后精骑迂回、猛攻敌侧翼,一举制敌。这种战术,也成了后来唐军标准的常用步骑协同战法,比如李世民霍邑破宋老生、苏定方二万步骑在曳咥河大破西突厥十万众,使用的都是这样的步骑协同作战方式。交战。
当尔朱兆等人,看到高欢竟然敢放弃坚城不守,却领着几万人前来,企图用野战来阻挡自己的二十万大军时,他们的骄横心态立即就满满了。于是,毫不犹豫的就麾动大军直前,发起了攻击。
而以骑兵为主力的尔朱大军,放弃了自己机动歼敌优势,去与步兵打阵地攻防战,这其实是很不明智的。
两军交战。尔朱联军攻势猛烈,而归途已断绝的高欢所部士卒,人人奋力死战,弓弩齐发,箭如暴雨。
当敌军迫近时,则以矛槊密集攒刺,或以小股甲士结阵前出,发动反突击。三万人的圆阵,防守得坚如磐石,挫败了敌军的一轮轮攻势。
区区三万人就阻挡了二十万大军,还敢死战不退?
尔朱兆等将大怒,驱动全军压上,反复猛攻,誓要一役灭掉了高欢这支部队。
战斗到最激烈时,高欢中军位置被突破,士卒溃散,尔朱兆趁机麾兵从缺口直入,形势岌岌可危
阵型如果被打破一个口子,那么全军崩溃也是瞬间之事!
危急时,右军统领高岳带领阵内仅有的五百骑兵出击,迎头直撞入涌进来敌军之中,扼住了其攻势。
高欢属下另一部将斛律敦则收拢散卒,聚兵击敌之尾,截断了突入的敌军后路,与高岳夹击,又迅速合围歼灭了深入之敌,重新稳住了防线。破敌。
此时,激战已久,尔朱联军以优势兵力连续攻击,却屡攻不克,造成了联军士气渐渐沮丧。
而高欢的杀手锏要来了!
早已率领集中起来的千余骁骑隐蔽在敌军侧翼待机的"小项羽"高敖曹,时刻在密切关注着战况。
高欢敢将自己最精锐的骑兵全部交给新投效的高敖曹指挥,这样的气度,令高敖曹这头心高气傲的汉家猛虎非常感慨,顿生效死之志。
敌军攻势已如强弩之末,气势已衰,出击时机到了。
高敖曹的骑兵出动了,蓄势待发已久的千余甲骑发起冲击,从侧翼拦腰横突敌阵。尔朱联军措手不及,一下就被突阵的骑兵打了个对穿。
甲骑突阵,利用骑兵冲击速度打穿敌军阵型后,会掉转马头,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冲击,目的就是要冲乱敌军的阵线,割裂敌军的阵型,使其首尾不能呼应。
在高敖曹的骑兵来回冲击下,联军阵型大乱。
须知,古代战争所谓结阵而战,胜败的关键就是阵型严整稳固与否。如果阵型一乱,那么一点崩塌、就会引发连锁反应,造成全军崩溃。
而高欢在圆阵里苦战死守,等得就是这一刻。
于是,一见高敖曹已突入了敌军大阵中,立即命令全军出击,从防御转入进攻。并与高敖曹的骑兵里应外合,向尔联军发起全面反击。
战场局面瞬息间逆转了!
一刻前还气势汹汹的尔朱联军,一个个营伍突然像雪崩一样、一片接一片的垮塌了。
千余兵力的甲骑从侧翼拦腰冲击突破,为何能搅乱一支大军?
是因为冷兵器时代,十万人规模的大军阵,所占区域绵亘十余里,内有上百个千人营阵。而各个营阵之相互之间,全凭鼓声号角和旗帜联系,并以此辩别战况。
当后方的营阵看见前方旗帜混乱,鼓声号角声乱鸣,这就是大败,后方的军心士气立即就会受到严重影响。
而前方的营阵亦然,发现敌骑从身后突入,后方大乱,前方士卒也立即就会生出恐慌。
所以,一支大军如果被敌军甲骑从侧翼拦腰打穿,军阵就会前后脱节,三军生乱。这就是明代名将戚继光所说的"大众同疑",这是最为致命的!
大众同疑之后,便是军心涣散,然后兵败如山倒,谁也止不住。
韩陵山之战的结果是,兵强马壮的尔朱联军一败涂地。尔朱兆率残兵遁还晋阳,尔朱仲远等纷纷各自逃奔。大将贺拔胜、徐州刺史杜德等人,见大势已去,干脆就不逃了,直接命令本部人马,就地弃械投降了。
横行北魏的尔朱氏军事集团,在这场战役后,便土崩瓦解,彻底覆灭了。
而高欢通过这一仗,确立了自己在魏廷的第一权臣地位。北魏后来分裂成为东西二魏,高欢主导东魏。高欢逝后,其子高澄继承高欢的权柄。高澄死,其弟高洋继位,废魏立国,国号为齐,就是北齐,而高欢就是北齐太祖。
可以说,高氏在北魏的地位,就是韩陵山下一仗打出来的!
这一场大仗,被作为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教材级的以少胜多之经典战例,明代兵法名著《百战奇略》收录了这一战。《百战奇略》第九卷·受战篇原文:
凡战,若敌众我寡,暴来围我,须相察众寡虚实之形,不可轻易遁去,恐为尾击。当圆阵外向,受敌之围,虽有缺处,我自塞之,以坚士卒心。四面奋击,必获其利。法曰:"敌若众,则相众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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