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何洁上夜班。接班前,和往常一样,她习惯性地扫一眼自己夜里要护理的患者,看到1号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看了下诊断"髓母细胞瘤",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一种颅内恶性程度最高的胶质瘤,生长快,病程短,术后平均寿命也就一年。走近他,发现他穿着宽大的成人病号服,只一件上衣就盖住了他的膝盖;床上大片的留白,让他显得异常单薄和弱小。 神志、瞳孔、头部引流管、手术切口敷料、生命体征和同事一项一项地交接,她轻轻地抱起他,给他换个体位,柔软的身体没有一丝抵抗,麻醉还没醒。凌晨两点半,他的手指开始动了起来,看瞳孔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抵抗,她知道这孩子麻醉快要醒了。一直静静地守在病房门口,从未合眼的妈妈,脸上写满疲惫和睡意。她把好消息告诉她,她立刻精神大振,舒展着笑容,连声说"谢谢,辛苦了"。 凌晨4点,他醒了,大大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她,很是无助,却又很乖巧的模样,没有掉一滴眼泪。她摸摸他的头,夸他是个"小勇士",他吃力地向她挤出一丝笑容。那转瞬即逝的笑容,让她的心跟着变得无比柔软,内心的热血一下子汹涌澎湃起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上帝那样伟大的手,帮他尽快渡过难关。可是,她只是一名监护病房的护士,能做的只是分分秒秒地守护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对抗病魔。 凌晨6点,为他抽血时,他居然主动伸手给她,握着他肉乎乎的小手,何洁忍不住爱怜地捏了他一下。见多了挂个水就哭成小泪人的小孩,而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让她敬佩。早上7点,孩子的妈妈送来稀米汤,并一再嘱咐他或多或少都要给他喝一点。她答应着,接过微温的稀米汤,他知道她手里端的不仅仅是一碗稀米汤,更是沉甸甸的母爱。何洁问小男孩:"你妈妈给你熬了稀米汤,要喝一点吗?"他点点头,努力地喝了几小口,生怕辜负了妈妈的心意。 何洁的鼻子微微发酸,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早上8点,主任查房,随行的医生讲这个小病人是他们见过最勇敢的小孩,上手术台前,提着尿袋,自己爬上了手术台。听闻之后,唏嘘不已。不过才5岁的小孩,却那么勇敢。所幸,手术很成功。没几天,小男孩就转出了脑外科监护病房。 年后,经过剖腹产,何洁升级当了妈妈。当时被抬上手术台的那一刻,这个在监护室里见惯了生死病痛的老护士,身上每块肌肉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上麻醉时,手心直冒冷汗。这时,她脑海里闪现出一个身影—小小的个子,穿着成人病号服,卷着衣袖和裤管,自己提着尿袋,爬上手术台……这像是一种鼓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麻醉师说:"到底是监护室的,都没听见你哼一声。上台那个老师,真没法跟你比,上麻醉时耳朵都快被她叫疼了。"她笑笑,只是麻醉师并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住着一个勇敢的小男孩,是他帮她克服恐惧,淡定地接受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术。 在记忆的长河里,有些人早已模糊了脸庞,但对有些人的记忆碎片,心会帮你把它们剪成窗花,永远地放置记忆的窗格上。前几日,和医生聊起那个勇敢的小男孩,他们都记得,并告诉她,小男孩做了脑室分流术,生存期会长一点。目前多数文献统计,髓母细胞瘤患者5年存活率均在30%以上,最高统计达80%,个别的生存期可达10年以上。 勇敢的孩子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希望上帝能眷顾他。如果再见他,或许是他最不好的时候,那时,她只 想抱紧他,并对他说:"不哭,勇敢的小孩,我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旁。"